洛阳的冬日,天色总是阴沉得早。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宫阙的飞檐。



寒风掠过空旷的广场,卷起几片枯叶。



更添几分肃杀与寂寥。



李翊并未乘坐他那显赫的驷马安车。



只着一袭深色常服,披着厚重的裘氅。



在数名便装侍卫的跟随下,步履沉稳地走向皇宫深处。



他的眉头微锁,目光比这天气更为沉郁。



怀中揣着的,是陆逊详细记录的、关于京城权贵奢靡之风的调查报告。



其内容触目惊心。



行至皇帝寝宫之外,当值的小黄门岑昏早已候在门廊下。



见李翊到来,脸上立刻堆起谄媚而又带着几分惶恐的笑容。



快步迎上,躬身细语道:



“奴婢参见李相爷!相爷万福金安!”



“只是……只是陛下今日龙体仍觉沉重,精神不济。”



“方才服了药睡下,实在不便见客。”



“相爷您看……是否改日再来?”



“奴婢定当……”



李翊停下脚步,目光如古井无波。



只是淡淡地扫了岑昏一眼,那目光并不如何锐利。



却仿佛带着千钧重压,让岑昏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老夫有要事,需即刻面见陛下。”



李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汝,速去通传。”



岑昏只觉得那目光如同实质,压得他肝胆俱颤。



几乎要瘫软在地,哪里还敢再有半分推诿?



连忙颤声应道:



“是……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这就去通传!相爷稍候!稍候!”



说罢,连滚爬爬地转身。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入了寝殿之内。



寝殿内,药香浓郁,几乎化不开。



刘备半倚在龙榻之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



曾经叱咤风云的雄主,如今已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



他听着岑昏结结巴巴的禀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声音虚弱而沙哑:



“李相……他已半隐于朝。”



“若非关乎国本之紧急要事,绝不会此时来扰朕清静……”



“让他进来吧。”



“诺……诺!”



岑昏如蒙大赦,连忙退出去请李翊。



李翊步入寝殿,步履无声。



他来到榻前,看着刘备那衰败的容颜,心中不由一酸。



先行礼,然后轻声问道:



“陛下……今日圣体,可觉安好些了?”



刘备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摇了摇头,声音断断续续:



“好?呵……躺在……这榻上。”



“大半年……动弹不得。”



“如同……朽木……朕已感觉……生命……如同沙漏。”



“一点点……在流逝……恐怕……”



“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话语中的悲凉与无力,让李翊陷入了沉默。



殿内只剩下刘备粗重的呼吸声和炭盆中偶尔爆起的噼啪轻响。



一种英雄末路的悲怆,弥漫在空气中。



良久,



刘备才再次开口,气息微弱:



“李相……此来……究竟何事?”



李翊收敛心神,知道此刻不是伤感之时。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份奏报。



却并未直接呈上,而是沉声禀奏道:



“陛下,臣近日微服,察访京中情状。”



“见……见诸多公卿权贵,及其子弟,沉湎于奢侈享乐。”



“铺张浪费之风,日甚一日。”



“其居所僭越,车服逾制。”



“宴饮无度,竞相攀比。”



“所耗资财,触目惊心!”



他详细描述了袁胤府中引水行船、刘琰家宴席穷极山海。



以及诸多权贵夜夜笙歌、通宵达旦的景象。



最后总结道:



“陛下,我朝如今,虽海内一统,国力蒸蒸日上。”



“然此等奢靡之风,若任其蔓延,危害极大!”



“其一,权贵子弟,生于安乐,长于富贵。”



“未经历练,却已堕落至此。”



“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他日如何能成为国家栋梁?”



“此乃自毁根基,遗留后患无穷!”



“其二,京都之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贫富悬殊,已如天渊。”



“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臣恐长此以往,民怨暗生。”



“届时社会矛盾激化,将动摇国本,危及社稷啊!”



“此风若不狠刹,恐酿成大患!”



刘备静静地听着,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凝聚。



显然是在努力集中精神。



待李翊说完,



他沉默了许久,才疲惫地闭上眼,喃喃道:



“李相……所言……朕……何尝不知?”



“然……朕如今……头脑昏沉”



“一日之中……清醒之时,不过……两个时辰……”



“浑身乏力,手不能持物,足不能下地……”



“整顿吏治,遏制奢风……”



“此等需要……雷厉风行、耗费心力之事……”



“朕……实在……是有心而无力了……”



他喘了几口气,努力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李相……若觉此事……关乎国运……”



“便……便放手去做吧……朕……信你……”



“准汝……全权处置……”



得到这句近乎托付的授权,李翊心中并无喜悦,只有更深的沉重。



他深知,刘备的身体状况,恐怕比想象的还要更糟。



他躬身道:



“老臣……领旨。”



“陛下安心静养,保重龙体为要。”



说罢,缓缓退出了寝殿。



离开皇宫,李翊并未回府。



而是立刻命亲随:



“速去太医署,请华佗元化先生过府一叙,要快!”



不多时,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华佗便来到了偏殿。



李翊屏退左右,直接问道:



“元化先生,此处并无外人。”



“汝需与老夫说实话,陛下之龙体……”



“究竟……有无康复之可能?”



华佗闻言,长叹一声,脸上露出医者面对不治之症时的无奈与凝重:



“相爷垂询,佗不敢隐瞒。”



“陛下年逾古稀,本是气血渐衰之龄。”



“加之早年征战四方,风餐露宿。”



“体内暗伤积累,早已埋下病根。”



“如今年迈,气血衰竭,五脏功能皆已大不如前。”



“尤其……尤其前番因吴王之事,陛下急怒攻心,吐血伤身。”



“致使肝气郁结,气血运行更为不畅……”



“此乃沉疴痼疾,非寻常药石所能速效也。”



李翊目光锐利,追问道:



“如此说来,便是毫无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华佗沉吟片刻,方谨慎言道:



“若……若想为陛下延寿,或有一法。”



“然……难于登天。”



“讲!”



“唯有……让陛下彻底舍弃这万千烦恼,忘却国事家事。”



“效仿古人,寻一清静之地。”



“寄情山水,寻仙问道。”



“使心神彻底放松,无拘无束,或可……延缓生机流逝。”



“此乃从心神调理入手,使身心得以释放,或有一线生机。”



华佗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自己也觉得此法渺茫。



“荒谬!”



李翊断然打断,眉头紧锁。



“此绝无可能!”



“帝国正值新旧交替之关键时节,岂能无陛下坐镇?”



“且不论陛下有无此决心舍弃一生心血开创之基业,即便有——”



“天子弃国修道,皇室颜面何存?”



“朝廷威严何在?天下又将如何震动?”



“此议休要再提!”



华佗苦笑道:



“……相爷明鉴。”



“故而老臣才言,难于登天。”



“且即便真能如此,亦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陛下之沉疴,能否真有起色,亦在未定之天数。”



李翊默然良久,深吸一口气。



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却是最不愿面对的问题:



“那么……以你之见。”



“陛下……还能支撑多久?”



华佗面露难色,踌躇不敢言。



李翊沉声道:



“元化先生,此非寻常问诊。”



“实是”关乎帝国安危,社稷存续!”



“这汉室江山,是老夫与陛下,及众多老兄弟。”



“栉风沐雨,浴血奋战,方有今日!”



“老夫有责任守护它!汝必须如实告我,不得有丝毫隐瞒!”



感受到李翊话语中的沉重与决绝,华佗终于不再犹豫。



他垂下目光,声音低沉而清晰:



“既如此……佗便直言了。”



“以陛下目前之状况,体内生机已如风中残烛……”



“恐怕……最多……撑不过……今年冬天。”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话从天下第一名医口中明确说出时。



李翊仍觉心头如同被重锤猛击,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闭上眼,良久,才缓缓睁开。



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老夫……知道了。”



“有劳元化先生。”



“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



“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分。”



“佗明白。”



华佗躬身一礼,悄然退去。



书房内只剩下李翊一人。



窗外,夜色已然浓重。



他独自坐了许久,直到烛火噼啪声将他惊醒。



他知道,必须开始布局了。



他起身,吩咐道:



“召集府中诸位夫人与公子、小姐,至正厅议事。”



然而,当家人陆续聚集到正厅时。



李翊扫视一圈,却发现少了一人。



“泰儿何在?”



李翊眉头微蹙,看向四子李泰的生母吕玲绮。



吕玲绮见丈夫面色不豫,心中忐忑,连忙解释道:



“夫君,泰儿……”



“他午后便出去了,说是与几位好友小聚,饮酒论诗……”



“饮酒论诗?”



李翊冷哼一声,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如今京城奢靡之风甚嚣尘上,老夫正欲大力整顿!”



“他倒好,顶风而上,跑去与那些纨绔子弟花天酒地?!”



“是何人府上?”



吕玲绮见李翊动怒,更是惶恐,替儿子辩解道:



“夫君息怒!泰儿年幼。”



“或许……或许并不清楚其中利害,不知者不罪啊……”



“不知?”



李翊语气更冷,“身为李家子弟,岂能如此不晓事!”



他不再理会吕玲绮,转向次子李平,命令道:



“平儿,即刻点齐一百府中武士,随我出府!”



“去将那逆子给我找回来!”



“儿臣领命!”



李平见父亲盛怒,不敢多言,立刻转身去安排。



很快,一百名精锐的相府护卫已集结完毕。



人人劲装佩刀,肃立待命。



李平回来复命时,李翊已披上外氅,沉声道:



“罢了,老夫亲自与你同去!”



“老夫倒要看看,是何等“好友”,敢在此时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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