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刮过苍茫的塞外荒原。



卷起阵阵黄沙与尚未完全融化的雪粒,打在残破的汉军旗帜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响。



远处,那代表着生还希望的汉家烽燧哨所,在昏黄的天光下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仿佛触手可及,却又远隔千山万水。



而身后,那由拓跋力微亲率的鲜卑主力大军。



如同席卷天地的黑色潮汐,马蹄声震耳欲聋,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汹涌迫近。



残存的两千余汉军将士,刚刚因看到哨所而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这扑面而来的绝望寒潮几乎扑灭。



他们衣衫褴褛,甲胄破损。



许多人身上带着干涸或仍在渗血伤口,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



以及一种濒临极限的麻木。



队伍出现了短暂的骚动,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



“将军!鲜卑主力追上来了!”



“快!我们护着您,冲进哨所!”



“只要与边军汇合,凭借工事,定能将这群胡虏击退!”



副将赵累强压下心中的惊惶,急步冲到关羽马前。



他的声音因焦急而显得有些嘶哑。



他是关羽多年的老部下了。



从青州到豫州,再到这苦寒塞外,始终追随左右。



“是啊,将军!快走吧!”



“我等誓死护卫将军突围!”



周围的将领和士卒们也纷纷呼喊,尽管声音中带着颤抖。



但保护主帅的决心却未曾动摇。



他们自动收缩阵型,将关羽护卫在中心,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们的统帅。



等待着他一声令下,做最后的冲刺。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关羽端坐在赤兔马上,并未如往常般立刻做出决断。



他那双平日里锐利如电的丹凤眼,此刻却显得有些迷离。



仿佛穿透了眼前汹涌的敌潮,望向了某个遥远而模糊的过去。



他轻轻抚摸着赤兔马因紧张而微微颤动的脖颈,动作缓慢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郁。



良久,在一片催促与喊杀声渐近的背景下。



关羽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有些异常。



他侧头看向身旁须发已见斑白的赵累:



“赵累,汝随关某……多少年了?”



赵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眼下军情如火,关公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但他不敢怠慢,略一思索,恭敬答道:



“回将军,末将自中平年间,于涿郡投效先帝与将军麾下。”



“算来……已三十有八年矣。”



“三十八年……”



关羽喃喃重复着这个数字,目光愈发悠远。



“中平元年,黄巾祸起,天下板荡。”



“关某随兄长……随先帝,于涿郡桃园结义,起兵讨贼。”



“自此,转战中原,北拒曹操,南定荆襄,西取巴蜀……”



“忽忽间,四十九载春秋矣。”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岁月的重量,压在每个聆听者的心头。



他顿了顿,忽然长长叹息一声。



那叹息中充满了某种功成名就后的寂寥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如今,关某已年逾古稀。”



“官拜大将军,假节钺,封汉寿公。”



“位极人臣,可谓功成名就。”



“儿孙绕膝,家族兴旺,亦算享尽天伦。”



“按常理,关某此生,夫复何求?”



“当知足矣……”



众人面面相觑。



完全不明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关公为何会发出如此感慨。



唯有赵累等少数几位跟随最久的老部下,从关羽那平静语调下隐藏的波澜中,隐约捕捉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关羽仿佛并未看到众人脸上的困惑与焦急,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像是在对众人言说,又像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



“然,近年以来,关某却时常感到……“



“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人寿几何?七十古稀,已是上天厚赐。”



“若再贪恋残生,强求寿数。”



“岂非有违天道,徒惹天厌?”



“关公!”



“关将军!!”



众人听到这里,终于骇然色变,纷纷跪倒在地。



赵累更是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



“将军何出此言!万望珍重!”



“鲜卑虽众,不过是土鸡瓦狗!”



“哨所近在咫尺,边军援兵顷刻便至!”



“只要会合一处,必能破敌!”



“将军切不可存了轻生之念啊!”



关羽缓缓摇头,对周围的劝谏恍若未闻。



他闭上了眼睛,额角的皱纹在风霜中显得愈发深刻。



他的思绪,仿佛飘回了那繁华却令人窒息的洛阳朝堂。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丞相诸葛亮那总是带着权衡与劝慰的声音。



还有那位智谋深远、却总让他感到隔阂的李翊的谏言——



“云长,刚则易折,柔能克刚。”



“朝堂之上,有时需要忍让,需要妥协。”



“此乃人际交往之常情,亦是保全之道……”



忍让?妥协?



关羽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与抗拒。



他一生磊落,性情刚直。



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何曾学过那些弯弯绕绕,蝇营狗苟?



他始终不明白,



做一个正直的人,堂堂正正,顶天立地,为何就如此之难?



为何总要顾及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那些虚与委蛇的人情?



他回想起自己这一生,似乎总是沐浴在大哥刘备无条件的信任与庇护之下。



即便是那位深不可测的李翊,对他也多是纵容与回护。



正是这份宠溺,让他得以肆无忌惮地保持着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刚直。



却也因此在无形中,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



正因为得罪的人太多,大家对他也越来越敬而远之。



往昔那些可以把酒言欢、并肩作战的故友。



如今天各一方,或逝去,或疏远。



晚年的他,地位愈高,权力愈重。



却发现能倾心相交者愈少。



环绕身边的,多是敬畏、奉承。



或是如辽东诸将那般,因利益而结合的盟友。



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如同冰冷的毒蛇,早已悄然噬咬着他的心灵。



直到……



直到他再次提刀上马,来到这塞外苦寒之地。



面对最直接的敌人,进行最纯粹的厮杀。



这几场与鲜卑的战斗,刀锋饮血,快意恩仇。



仿佛将他从那种令人窒息的孤独与憋闷中暂时解救了出来。



他忽然想通了,何必再去顾忌那些令人心烦的尔虞我诈?



何必再去勉强自己适应那些他不擅长的规则?



他只想找回最初的感觉,回到四十九年前。



涿郡那个桃花盛开的园子。



与大哥、三弟义结金兰,立誓匡扶汉室时的那份热血与纯粹!



回到那段纵马驰骋,并肩杀敌,生死与共的峥嵘岁月!



想到这里,关羽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那双丹凤眼中,所有的迷茫、寂寥、疲惫竟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烈火般燃烧的释然与决绝!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久违的、畅快而洒脱的笑意!



“尔等……全部退回哨所!”



关羽的声音陡然变得高昂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关某,要留于此地,与胡虏做这最后一战!”



“什么?!”



“将军不可!”



“万万不可啊!”



赵累等人如遭雷击,惊骇欲绝。



纷纷以头叩地,苦苦哀求:



“将军!您若有不测,末将等万死难赎其咎!”



“如何向朝廷、向陛下交代啊!”



“此乃军令!”



关羽厉声喝道,声如雷霆。



但随即,他看着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此刻泪流满面的老兄弟们。



语气又缓和了下来,那是一种放下了所有身份隔阂的、近乎托付心事的坦诚。



“诸位兄弟……皆是与我关羽生死与共之人。”



“今日,关某便与尔等说几句肺腑之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而悲痛的面孔,缓缓道:



“早在出征新罗之前,关某……其实已身染沉疴,只是强撑而已。”



“回到辽东这些时日,吾深感病体日益沉重。”



“精力大不如前……恐怕,已是时日无多了。”



众人闻言,无不震骇失色。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心目中如同天神般威武的将军。



关羽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有无奈,有骄傲,更有一种不愿被窥见软弱的倔强。



“关某一生,纵横无敌,世人皆尊我为‘武圣’。”



“岂能……岂能让人见到我缠绵病榻,气息奄奄的狼狈模样?”



“与其那般毫无尊严地苟延残喘,最终病死于床榻之上……”



“何不趁尚能提刀之时,选择战死于沙场?”



“马革裹尸,方是我辈武人最荣耀、最体面的归宿!”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勘破生死的豁达。



目光再次投向南方,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



看到了那座他效力一生的汉家宫阙。



看到了那位与他义结金兰、却已天人永隔的兄长。



“关某近来,愈发思念先帝……思念我那天上的大哥。”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随即又变得高昂,“李相曾有诗云:‘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今日,关某能最后为大汉、为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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