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州,初春。



虽已是开春时节,海岛上依旧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



咸腥的海风自浩瀚的东海吹来,掠过崎岖的海岸、茂密的热带丛林。



以及那些简陋得与中原城邑无法比拟的聚居地。



最终吹拂到一座临海而建、规模不大却已是此地最为“宏伟”的木石结构宫殿——



夷王宫。



年已五十的孙权,身着简单的葛布王服。



独立于宫外一处临海的高崖之上。



他须发已然花白,昔日那碧眼紫髯的英武之姿。



如今被岁月与海岛的风霜刻上了深深的痕迹。



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忧思与落寞。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由秘密渠道辗转送来、已然有些破损的帛书。



目光却死死地投向西方那水天一色、茫茫无际的海平面。



视线尽头,是他魂牵梦绕却又再也无法踏足的中原故土。



“刘备……到底……还是死了。”



孙权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复杂。



仿佛卸下了一块压在心口多年的巨石。



却又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空落落的。



那帛书上,赫然写着汉中祖昭武皇帝刘备驾崩、太子刘禅继位等消息。



一阵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同样已显老态的周胤走近。



顺着孙权的目光望了一眼那无尽的大海,低声道:



“大王,刘备既死,此人乃我等宿敌。”



“更是导致我东吴基业倾覆、我等漂泊至此之元凶之一。”



“他死了,大王……难道不该感到快慰吗?”



孙权没有回头,依旧望着西方。



良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茫然:



“快慰?呵……胤儿。”



“刘备是孤一生之敌,他与那李翊,联手夺我江东。”



“迫我等远遁海外,此恨滔天!”



“他死了,孤……按理确该拍手称快,浮一大白!”



“然……不知为何,孤此刻心中……竟无半分欣喜。”



“反倒……五味杂陈,怅然若失……”



周胤不解:



“大王,此是为何?”



孙权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至极的笑容。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自建安二十五年末,我等仓皇逃离建业。”



“乘舟泛海,来到这夷州之地……”



“倏忽间,已近十载矣……”



“孤,今年也已五十了……”



“孔子云,五十而知天命。”



“可孤所知之天命,便是困守于此蛮荒之岛,眼看着……”



“光复故国,反攻中土的宏愿,年复一年。”



“非但未有寸进,反而……”



“反而如同那海上的蜃楼,愈发缥缈,愈发遥远……”



“直至……遥不可及……”



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悲凉:



“更可悲者,我等离弃中土日久。”



“昔日的衣冠礼仪,渐被此地蛮风所染……”



“在中原士人眼中,我等恐怕……”



“早已与这夷州土人无异,成了他们口中真正的‘夷人’‘岛夷’了……”



“呵呵,江东孙氏,竟沦落至斯……”



周胤闻言,亦是神色黯然。



他环顾四周,但见海浪拍岸,丛林莽莽。



与他们记忆中那繁华似锦、文采风流的吴地相比。



此地确实太过荒凉艰苦。



随行的吴人老臣逐年凋零,新生一代虽仍习吴语,识汉字。



但生活习惯、乃至心性,都已深受本地环境影响。



对那片遥远而强大的“天朝上国”,在向往之余。



更多了几分根深蒂固的敬畏。



早已不复当年父辈们逐鹿中原的豪情。



他张了张嘴,想要安慰。



却发觉言语是如此苍白,最终只能勉强道:



“大王……不必过于灰心。”



“那刘备虽死,然继位之刘禅。”



“素闻其性懦弱,非雄主之姿。”



“假以时日,中原或有变故。”



“未必……未必没有我等重返故土之机……”



孙权惨然一笑,摇了摇头。



目光似乎能穿透千里波涛。



看到那洛阳城中正在巩固的新朝:



“刘禅懦弱?胤儿,你莫非忘了。”



“他身后站着何人?”



“李翊、诸葛亮、关羽、张飞……”



“此等阵容,纵是刘禅愚钝如猪,亦足以保他江山稳固!”



“你看那汉朝,灭魏吞吴之后,一统天下。”



“如今正是如日中天,蒸蒸日上之势!”



“即便……即便将来真如你所言,汉朝内生变乱。”



“可你看看我们……”



他伸手指向身后那片,虽然努力经营却依旧显得简陋的聚居地。



语气充满了无力感。



“就凭我夷州这弹丸之地,这区区数千之众。”



“如何反攻那拥有万里疆域、亿万生民的大汉?”



“当年随孤渡海而来的老兄弟们,十存二三。”



“余者皆已埋骨于此异乡。”



“他们的子孙,生于斯,长于斯。”



“虽知中原繁华,然骨子里,已视此地为家。”



“对那庞然大物般的故国,敬畏有加。”



“敢生歹意者,寥寥无几矣!”



他越说越是激动,亦是越感绝望:



“更何况,我夷州如今,常备之军不过五千!”



“舟船几何?不足八十!”



“且多是当年自江东带出的旧船,历经风浪,年久失修。”



“能出深海者,十不存五!”



“去岁因府库空虚,难以为继,不得已。”



“还变卖了二十艘与大食商人,换些钱粮度日……”



“以此微弱之力,图谋反攻?岂非痴人说梦?!”



然而,军力与人口的窘迫,尚非孙权最深的忧虑。



他最大的心病,在于与本地土人的关系。



正当他心绪烦乱之际,老臣张昭,虽年事已高,步履蹒跚。



却依旧强撑着病体,在侍从的搀扶下。



急匆匆走来,脸上带着愤懑与无奈。



“大王!”



张昭声音嘶哑,带着怒气。



“今日派往山中,与土人首领磋商划界、交换物资之队伍……”



“回来了……折了两人!”



孙权眉头紧锁,转过身,沉声问道:



“子布,细细道来,究竟发生何事?”



张昭喘了口气,愤然道:



“还能有何事?那帮未开化的蛮夷,又寻衅滋事!”



“非说我等伐木垦荒,破坏了他们祭祀先祖的什么‘灵石’、‘灵像’,玷污了他们的圣地!”



“我方使者据理力争,言我等并未见其所谓灵像。”



“且所伐之处,早已议定可由我等开发。”



“然彼等蛮不讲理,口出恶言,继而……”



“继而竟动起手来!!”



“土人仗着人多势众,熟悉地形,围攻我使者队伍……”



“混乱中,两名军士……被他们的竹枪毒箭……杀害了!”



“岂有此理!”



周胤闻言,勃然大怒。



血往头上涌,当即向孙权请命。



“大王!这帮蛮夷,畏威而不怀德!”



“屡屡挑衅,杀我同胞。”



“此仇不报,我等何以在夷州立足?”



“请大王允准末将,即刻点齐一千兵马,杀入山中。”



“捣其巢穴,擒其酋首,以儆效尤!”



“看谁还敢再欺我吴人!”



“不可!万万不可!”



孙权尚未开口,张昭已急忙反对。



他看向孙权,语气焦急。



“大王!冲动不得啊!”



“夷州土人,部落林立。”



“虽器械简陋,然人数众多。”



“且极其擅长山林作战,神出鬼没。”



“我等客居于此,人地生疏。”



“若贸然兴兵,即便小胜。”



“亦必结下死仇,引来各部联合反扑。”



“届时,烽火四起,我等人少力孤,如何应对?”



“只怕这最后立足之地,亦将不保啊!”



孙权抬手,制止了还想争辩的周胤。



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奈:



“胤儿,子布所言,方是老成谋国之见。”



“武力清剿,谈何容易?”



“即便能胜,亦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且后患无穷。”



“我等来此,是为寻一安身立命、徐图后进之基业。”



“非为与土人争一时之短长,逞匹夫之勇。”



“唯有……唯有设法安抚,示之以诚。”



“惠之以利,慢慢拉拢。”



“求个和谐共存,方是长久之计……”



“否则,内外交困,我等真成无根之萍,亡无日矣!”



他何尝不想快意恩仇?



但现实的重压,早已磨平了这位昔日吴大王的棱角。



张昭见孙权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心中稍安。



随即想起一事,脸上挤出一丝算是好消息的神情,禀报道:



“大王,虽有不顺,然亦非全然坏消息。”



“我等持续派出的海外探险船队,其中一支,历经艰险,九死一生……”



“终于……终于找到了古籍所载之‘亶州’!”



“亶州?!”



孙权闻言,原本晦暗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光亮。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史记》所载,秦始皇遣徐福率童男童女数千人,入海求仙所至之亶州?”



“时隔四百余载,竟真被孤找到了?!”



“正是!”



张昭肯定道,“然……据归来船员所述,那亶州……”



“并非传闻中仙人居住、长生不老的蓬莱仙境。”



“其地……偏僻荒凉,多山少田,气候潮湿。”



“颇类……颇类我夷州之初貌。”



孙权的兴奋之情顿时冷却了大半,脸上露出浓浓的失望之色:



“原来……亦是如此蛮荒之地……”



“唉,看来仙缘缥缈,终是难觅。”



他顿了顿,又问,“那亶州之上,可有土人聚居?形成邦国否?”



张昭回道:



“据船员探知,亶州岛上山民部落众多,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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