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十六年,二月,春光正好。



洛阳的冬天尚未完全退去,宫墙角落里的积雪还未消融。



但庭院中的几株红梅已经绽放,为这座历经沧桑的帝都带来一抹春意。



刘备在刘理的搀扶下,缓步走在宫苑的青石小径上。



他已年过六旬,长年的征战与操劳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



去年冬天的一场风寒更是让他缠绵病榻数月。



今日难得精神稍好,便在爱子的陪伴下出来赏春。



“父皇请看,那株红梅开得正盛。”



年轻的刘理指着不远处的一株老梅树,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



“太医说父皇病体好转,恰如这春回大地,正是吉兆啊。”



刘备微微一笑,拍了拍儿子的手:



“朕卧病这些时日,陈相又身故。”



“朝中诸事繁杂,多亏李相与百官操劳。”



“今日见这春色满园,心中郁结也散去了不少。”



“……父皇洪福齐天,自当早日康复。”



刘理恭敬地回答。



父子二人沿着小径缓缓而行,内侍们远远跟随。



行至华林园中,但见亭台楼阁在初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只是有些梁柱已见斑驳,漆色也有些剥落。



刘备停下脚步,环视四周,轻叹一声:



“洛阳虽复为都城,然经年战乱,宫室多有损毁。”



“朕记得当年在下邳时,虽偏安一隅,宫室却也齐整。”



“如今天下一统,都城宫室反不如昔,未免有失天子威仪。”



刘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轻声道:



“父皇之意是?”



“朕欲拨库银三百万钱,重修宫室,以彰大汉威仪。”



刘备目光深远,“自黄巾之乱以来,天下纷争数十载。”



“今朕虽兴汉祚,然民心未固。”



“宫室壮丽,亦可安民心,示天下以太平。”



刘理沉默片刻,倒底是点头称是道:



“……父皇圣明,宫室壮丽,确可显我大汉国威。”



于是,次日早朝。



刘备便将自己打算修建宫室之意告知群臣。



多数朝臣纷纷附和,称此乃彰显国威之举。



唯有李翊眉头紧锁,默然不语。



刘备察觉其脸色异状,便问道:



“……子玉跃跃欲试,莫非有些见解?”



李翊出列,肃然一揖,朗声道:



“臣窃以为修建宫室之议不可。”



“昔大禹欲拯天下黎民于水火,故宫室卑陋,衣食俭省。”



“勾践为拓御儿之疆,亦约束己身,节用富国。”



“汉文景二帝,为弘祖业,罢筑百金之台,衣弋绨之服。”



“霍去病中才之将,犹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此皆明乎远虑者必略近事,务外者必简内也。”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李翊继续说道:



“今建始殿前,足容群臣朝谒。”



“崇华殿后,足备内官居止。”



“华林、天渊,足以供宴游。”



“亟宜止缮门阙,修治城池。”



“其余力役,且待丰年。”



“当务之急,专以劝农桑为重,整饬军备为急。”



“民富兵强,寇戎自服矣。”



刘备脸色微沉,良久方道:



“……李相之言,不无道理。”



“然宫室修缮,亦非全为享乐。”



“今四方来朝,见宫室卑陋,恐轻我大汉。”



李翊再拜,正色道:



“陛下,宫室之威,不在雕梁画栋,而在德政广施。”



“昔尧舜茅茨不翦,而天下归心。”



“桀纣琼台瑶室,而身死国灭。”



“臣恐大兴土木,徒耗民力,有损圣德。”



满朝文武之中,独李翊力谏刘备莫要大建宫室。



之所以众人皆畏惧怕生事,是因为李相爷性格过于偏执。



按理说,以如今蒸蒸日上的汉朝而言。



拨两百万钱出来修建宫室,彰显国威,并无不可。



那点钱对于齐汉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皇帝连这点私人爱好都不能有的话,未免也太不近人情。



刘备默然不语,挥手示意退朝。



当夜,内侍王顺侍奉刘备用药,见皇帝面色不豫,轻声道:



“陛下日间似为李相之言所扰?”



刘备揉了揉太阳穴,轻叹:



“李相忠直,所言在理。”



“然朕年事已高,欲稍修宫室,亦不为过。”



王顺小心地道:



“李相确是忠直,然未免过于固执。”



“陛下乃天子,修葺宫室,理所应当。”



“且今国库充盈,区区两百万钱两,何足挂齿?”



“李相当廷直谏,未免不敬。”



刘备瞥了王顺一眼,目光如电:



“汝欲离间君臣乎?”



王顺慌忙跪地: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为陛下不平。”



刘备沉默片刻,缓缓道:



“朕与李相,相识于微末。”



“当年朕败走郯县,李翊舍命相随,朕与之情同手足,非旁人可以间也。”



“如此忠臣,岂是汝可妄议的?”



王顺叩首不止:



“奴婢愚昧,陛下恕罪。”



次日,刘备召李翊入宫议事。



二人漫步于华林园中,刘备指着园中景色道:



“春日将至,万物复苏,朕心亦为之振奋。”



李翊恭敬道:



“陛下病体初愈,不宜过于劳碌。”



刘备停下脚步,直视李翊:



“昨日卿之谏言,朕思之再三。”



“卿可知朕为何欲修宫室?”



李翊不假思索答:



“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朕非为享乐。”



刘备远望宫墙,“朕年事已高,去日无多。”



“太子仁厚,然经验不足。”



“朕欲留给他一个稳固的江山,也包括一座配得上大汉天威的宫殿。”



“如此,四方来朝,不敢轻视。”



李翊深深一揖:



“陛下为太子计,臣深以为然。”



“然臣以为,留给太子最宝贵者,非宫室之壮丽。”



“而是民心之归附,国库之充盈,将士之用命。”



“昔秦始皇建阿房宫,绵延三百里,二世而亡,何也?”



“失其民心也。”



刘备默然良久,轻叹道:



“卿言甚是,朕几为谗言所误。”



李翊道:



“陛下过谦。臣昨日言辞过激,亦有不当。”



刘备摆手:



“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朕若连直谏都不能容,何以为君?”



随即笑道,“朕已决定,停止修宫室之议,将款项用于河工与军备。”



李翊拜伏于地:



“陛下圣明!”



刘备点头,转身对随行的王顺等内侍道:



“尔等听着,李相乃国之栋梁,朕亦敬重三分。”



“今后若有谗言李相者,定不轻饶!”



众内侍惶恐应诺。



修建宫室之议遂免。



然旁人皆能看出,刘备内心里还是有些不悦的。



因为刘备修建宫室除了一点私心外,其实也是想借此机会冲冲喜。



只是最后单纯有些“畏惧”李翊,不得已采纳了他的忠言罢了。



既然修建宫室不行,刘备便借着新春带来的生机。



在早朝这时,做出另一个决定。



“朕自去岁冬病重,深觉生死无常。”



刘备的声音虽不如往日洪亮,却仍带着帝王的威严。



“今春气回暖,病体稍安,实乃上天垂怜。”



“故特颁诏大赦天下,除十恶不赦者外。”



“一律赦免,与民更始。”



朝堂之上一片称颂之声。



就在这祥和的氛围中,廷尉陈群持笏出列,呈上一卷奏疏。



“陛下,”陈群躬身道,“臣有《论复肉刑疏》上奏。”



“今大赦天下,仁德广被。”



“然臣思及刑律之事,犹有未尽之处。”



刘备示意内侍接过奏疏,缓缓展开。



陈群继续陈述:



“古之肉刑,经圣人设置。”



“非为残民,实为恤刑。”



“今汉律废除肉刑,一年刑杀竟达万人。”



“若复肉刑,以刖、劓、黥等刑代死。”



“每年可少杀三千人,此乃仁政也。”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哗然。



几位老臣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刘备沉吟片刻,目光扫过群臣:



“陈廷尉之议,诸卿以为如何?”



一阵沉默后,



李翊稳步出列,深施一礼:



“……臣以为不可。”



李翊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肉刑惨酷,不用已历年数百。”



“一旦复行,恐善名未彰而恶名已宣。”



“今陛下初颁大赦,天下感念仁德。”



“若忽复肉刑,百姓何所适从?”



“陛下又将何以自处?”



陈群争辩道:



“李相岂不知,以肉刑代死,实为活人之术?”



李翊从容对答:



“活人之术多矣,何必取此骇俗之策?”



“臣以为,可按原来刑法的所欲轻之死罪,倍其居作刑期。”



“如此,内有以生易死之恩,外无刖劓骇耳之声。”



这番话引得朝中诸多大臣纷纷点头称是。



太常卿杨仪便出列附和:



“……李相所言极是。”



“昔文帝除肉刑,天下称仁。”



“今若复之,恐失民心。”



大司农麋竺也道:



“肉刑一复,伤残者众。”



“不仅失其劳作之力,更使朝廷蒙暴虐之名。”



刘备看着这场争论,若有所思。



待群臣稍静,他忽然问李翊:



“……朕有一事不明。”



“建国之初,卿屡次上书,主张严刑峻法。”



“如今海内初定,卿却屡屡建言废除酷刑。”



“何以前后相悖若此?”



李翊再拜,从容应答:



“……陛下明鉴。”



“昔者天下大乱,礼崩乐坏,民不知禁。”



“若不以严刑立威,何以止暴禁非?”



“此乃乱世用重典之意。”



他稍作停顿,环视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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