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我们这一部,总共才提供多少军械?”



“这点儿军械,放在整个关中军里,那是九牛一毛。”



“到时候就算是坏的,只因正常损耗上报即可。”



“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与我等何干?”



说到这儿,他压低声音道:



“……仗打得越久,朝廷拨付的军资越多,岂不美哉?”



夕阳西下,府库重门缓缓关闭。



许耽志得意满地揣着新得的玉璧,哼着小曲往私宅而去。



章诳落在后面,望着校尉远去的背影。



又回头看看库门上巨大的铜锁,不禁长叹一声。



是夜,



徐州府库内,烛火摇曳。



校尉许耽正将一袋袋铜钱装入箱中,额上渗出细密汗珠。



忽闻门外脚步声近,忙掩好箱盖,整衣而坐。



来者乃徐州平准使陈应。



其出身徐州望族陈氏,也是当朝首相的族弟。



陈应面带笑意,径自入内:



“许校尉近来可好?”



许耽起身相迎:“



……劳平准使挂心,一切如常。”



说着指指案上箱箧,“此番还是原先那些数目。”



陈应瞥了一眼,忽嗤笑道:



“许校尉啊许校尉,汝今年几何了?”



许耽一愣,不解其意,怔怔答:



“虚度五十有三了吧。”



“枉汝还是徐州校尉,怎的做事总如妇人般畏首畏尾?”



陈应摇头叹息:



“这些年来,每次都是这些零碎数目。”



“实在令人失望。”



许耽闻言,面露窘色,叹气道:



“……唉,非是某不敢,实是朝廷近来查得严苛。”



“内阁新颁律令,贪墨军饷过十贯者即处极刑。”



“反主动克扣军饷的,皆要弃市。”



“这令某不得不小心谨慎呐。”



陈应眸中一凛,忽压低声音说道:



“汝可知这些物资最终去向?”



许耽摇了摇头。



他只负责交军功物资,只有这样才能及时变现。



而这批物资肯定只能走私到别处去。



可具体去向是哪里,许耽还真不太清楚。



“鲜卑。”



陈应吐出二字,见许耽变色,续道:



“近日有鲜卑大人遣使而来,愿出高价购进一批货。”



“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



许耽身躯一震,颤声问:



“他们要多少?”



陈应自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许耽。



“这是鲜卑人的物资清单,你自己看看罢。”



许耽接过展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茶叶五千斤,精盐三千斤,霜糖三千斤。



绢帛两千匹,铠甲斗具三百副。



许耽看罢,几乎跌坐在地:



“这……这数量也太多了!”



“平准使明鉴,某这些年来小心翼翼,所贪之数尚不及此十一。”



“若要凑齐这些,至少需十年之功!”



陈应冷笑一声:



“所以才说汝缺乏魄力!”



“且看当年与汝一同追随天子打天下的曹豹,如今在京城是何等风光?”



“而汝呢?”



“也算是最早追随陛下的一批老臣,如今只堪堪混得个区区徐州校尉。”



“还要终日战战兢兢,所为何来?”



许耽默然,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案上的竹简。



他想,曹豹混得比自己好,难道不应该是因为他有丹阳军吗?



陈应又凑近些,声音几不可闻:



“鲜卑人出手阔绰,这个数……”



他比划了一个手势,“够汝十辈子锦衣玉食了。”



许耽瞳孔骤缩,呼吸急促起来。



陈应趁热打铁:



“一旦事成,还需贪这些零碎作甚?”



“下下辈子都不必愁了。”



烛火噼啪作响,许耽面色变幻不定。



良久,方哑声道:



“此事关系重大,容某思量数日。”



陈应颔首:



“……三日后,某再来听信。”



临行又回首道:“莫忘曹豹当年也不过是个徐州武夫,如今却是何等气象?”



“大丈夫处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岂可庸碌一生?”



“汝自己好生想一想吧,都到了这个年岁了。”



“再不努力拼一拼,便真的庸碌无为一生了。”



待陈应去远。



许耽独坐库中,对烛长叹。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幅旧画。



展开却是当年与曹豹等人在徐州平野纵马,围猎时的景象。



画中少年意气风发,何曾想到今日光景?



“许公。”



心腹文书轻叩门扉,“方才平准使所言,下官在门外隐约听到些。”



“最近一直听说鲜卑大人轲比能在北方不太安分,不仅单方面破坏李相爷定下的期畜条约。”



“还招兵买马,大修武备。”



“这段时间,朝廷忙于关中战事,无暇北望。”



“此事凶险,还请三思。”



许耽苦笑一声:



“吾岂不知?”



“然如平准使言,难道真要老死在这徐州府库之中?”



文书谏道:



“鲜卑屡犯边境,若将这些军资售予他们,岂非资敌?”



“万一事发,可是灭族之罪啊!”



许耽凝视画中曹豹身影,喃喃道:



“曹豹……当年汝说我缺乏决断,果然不差。”



忽拍案而起,“取笔墨来!”



文书惊问:



“许公这是?”



许耽目光渐厉:



“既要做事,便做大的。”



“然也不能任人拿捏。”



遂伏案疾书,将陈应所求物资数目、价格等细细记录,钤上私印。



“将此密藏。”



“若他日事发,这便是保命之物。”



文书接过竹简,手微微发抖:



“许公果真决定……”



许耽望向窗外月色,沉声道:



“……富贵险中求。”



“然也要留好后路。”



言毕,



吹熄烛火,没入黑暗中。



……



一月后,



徐州城外,秋风萧瑟。



河北甄家的商队浩浩荡荡驶入城门,骡马车辆络绎不绝。



为首者乃甄家子弟甄畅。



他是甄家主甄尧子侄,东汉大将军掾甄俨的儿子。



奉家主之命,押送一批军需物资及自家商货前来徐州。



许耽得报,亲自出迎,笑容可掬:



“甄兄远来辛苦!某已备下酒宴,为君洗尘。”



甄畅拱手还礼:



“许校尉盛情,畅愧不敢当。”



“军需物资已清点完毕,还请验收。”



许耽略一示意,手下官吏上前查验。



清点完毕,许耽执甄畅之手:



“公务已毕,请君入席。”



酒过三巡,忽闻门外喧哗。



甄家管事甄福急匆匆闯入,面色惶急:



“公子,不好了!”



“徐州官兵强抢我等商货!”



甄畅愕然,转向许耽:



“许校尉,此是何意?”



许耽佯装不知,蹙眉道:



“竟有此事?”



随即唤来司马章诳问询。



章诳昂然而入,禀道:



“许公明鉴,末将见这批货物疑似军资,特来查验。”



甄福怒不可遏,叱道:



“军需早已交割完毕,这些明明是我家商货。”



“有文书为证!”



说着,甄福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质的证明。



随着造纸术的普及与心气,它极大促进了商贸的发展。



尤其是各种文书证明,对纸张的需求极大。



章诳冷笑道:



“……谁说这是你们的货?”



“凡进徐州地界,皆可视为军供。”



“尔等莫非想要抢夺军资不成?”



甄福气极,欲上前理论,被甄畅拦住。



甄畅目视许耽:



“许校尉,此事当如何处置?”



许耽故作沉吟,忽道:



“徐州平准使陈应大人恰在附近,不如请他来评理?”



不多时,陈应率官兵而至。



许耽抢先道:



“……陈平准来得正好。”



“甄家商队运货至此,章司马疑为军资,正待明断。”



陈应扫视货物,慢条斯理道:



“本官接到密报,有人私运军资。”



“既然章司马有所怀疑,这批货须暂扣查验。”



甄福忍不住抗辩:



“平准使明鉴!”



“这批货确系商货,有河北均输令文书为证!”



陈应冷脸道:



“朝廷法度,凡可疑物资,地方有权查验。”



“尔等再争,便是阻挠公务!”



甄家众人愤懑不已,皆欲理论。



甄畅暗中拉住甄福,低声道:



“若此时争执,正中其计。”



“他们一口一个‘朝廷’、‘法度’,我等强龙不压地头蛇。”



眼睁睁看着货物被强行运走,甄家子弟无不扼腕。



回到驿馆,众人皆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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