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翊也笑:



“是啊,京中的权贵甚多。”



“动辄便是良田千顷,不少人家专产制简之竹。”



“纸坊一开,他们每年少收十万钱,自然心痛。”



笑声渐止,刘备凝视李翊,问道:



“子玉是打算在灭吴之后,便推行科举?”



“陛下圣明。”



李翊正色道,“灭吴之后,陛下威望如日中天。”



“届时四海归一,万民归心,正是改革良机。”



他顿了顿,“且臣估算,再经两三年,纸本书籍可覆盖七成郡县。”



“知识不再被世家垄断,科举方有实施基础。”



大力推广造纸术,使得书籍传播范围扩大。



便可以打破世家对知识的垄断,为科举制奠定物质基础。



而灭吴之后,刘备也即将迎来新一轮的威望巅峰。



那也是国家凝聚力最强之时,将是最适合推行科举制的历史节点。



回宫路上,刘备隔着宫墙外,隐约都能听见太学屋檐处,



那里正传来学子诵读之声,清越悠扬。



“谋万世之基,功在千秋啊。”



“有些事终究是朕需要陪你去做的。”



刘备眉头蹙起,他也能够意识到察举制的弊端,科举制的进步性。



但其面临的阻力,已经不是李翊一人能够承受的。



刘备也不相信自己的后继者,能够在这件事上对李翊提供多大的帮助。



为此,他必须趁着自己还有精力,尽可能再与李翊拼一把!



回到宫中时,更漏已报子时。



刘备踏着残雪回到宣室殿,灯台上的蜡烛已快要燃尽了。



“陛下,太子殿下已在偏殿等候多时了。”



小黄门跪在阶前轻声禀报。



刘备解下沾雪的大氅,眉头微蹙:



“阿斗这么晚还候着?”



略一沉吟,“想必是有事,宣他进来。”



殿门开处,刘禅捧着一口陶锅小心翼翼迈过门槛。



他已经成年,面容敦厚。



此刻被寒气一激,鼻尖微微发红。



“儿臣拜见父皇。”



刘禅欲跪下行礼,却被锅子碍着动作,显得颇为笨拙。



刘备见状,嘴角不自觉扬起:



“深更半夜的,抱个锅子做甚?”



刘禅将陶锅置于案上,揭开盖子,一股清冽的羊肉香气顿时溢满大殿。



“儿臣听闻父皇今日与相父去平津检阅水军,想必劳顿。”



“想起父皇平日最爱清焖羊肉,特命庖人做了送来。”



刘备怔住了。



烛光下,那锅羊肉凝着一层乳白的油脂,葱段姜片半浮半沉。



他伸手触碰锅边——早已凉透了。



“你……怎知朕喜食此物?”



刘备声音有些发涩。



刘禅搓了搓手指,沉吟了片刻,才回道:



“是儿臣……自己打听的。”



“陛下,臣这就去热一热。”



侍从正要伸手端锅,却被刘备按住。



“不必了。”



“大晚上的,大家都很劳累。”



刘备直接取箸夹肉,送入口中。



冷羊肉有些发硬,但嚼着嚼着,竟品出一丝甘甜。



“好!甚好!”



他连吃数块,仿佛这是世间至味。



刘禅眼中闪着欣喜的光,忽然道: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讲。”



“河南尹上月奏报,颍川一带因征粮发生民变。”



“儿臣想……想去巡视灾区。”



刘禅说完,紧张地看着父亲。



刘备放下竹箸,仔细端详儿子。



这个从小养尊处优,贪玩不进的富公子,什么时候有了这般心思?



“为何想去?”



刘备不动声色地问。



刘禅深吸一口气:



“相父教导儿臣,为君者当知民间疾苦。”



“今大军伐吴在即,若后方生乱,于国家社稷不利。”



“善!”



刘备大喜过望,“难得你有此心。”



“不过河南乱民虽已平息,但余波未平。”



“朕让子龙带三百虎卫护你同行。”



刘禅大喜过望:



“儿臣定当深入闾阎,体察民情!”



“记住。”



刘备起身走到刘禅面前,为他整了整衣领。



“你父亲早年是织席贩履为生的,本就是白身起家。”



“到了地方,莫要前呼后拥,要走到百姓中间去。”



“儿臣谨记。”



刘禅郑重应下,又劝道:“夜已深了,父皇明日还要早朝,还请早些歇息吧。”



刘备摆了摆手,沉声道:



“……朕再批几本奏章。”



“你且回去准备,莫要耽搁,明日便出发。”



待刘禅退下,刘备重新坐回案前。



烛花爆了个响,他望向窗外——



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落在殿前那株老梅上。



刘备望着案几上半凉的羊肉汤,忽然抬头问身旁小黄门:



“太子这两日,见过什么人?”



小黄门身子一颤,跪伏答道:



“回陛下,太子殿下近日多与骑都尉秦朗、散骑侍郎何晏等公子游猎宴饮。”



“亦或者在院中蹴鞠、投壶,未见过他人。”



刘备手指轻叩案几,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阿斗素来听话,却少决断,又好嬉游。”



他眼中精光一闪,“今夜忽献羊肉汤,请命巡县,岂非蹊跷?”



殿中静得可怕,连更漏滴水声都清晰可闻。



刘备突然拍案:



“传太子近侍张顺!”



不多时,一个身着绿袍的年轻宦官战战兢兢入殿,额头抵地不敢抬起。



“汝日夜侍奉太子。”



刘备声音不怒自威,“可知今夜羊肉汤之事,是何人主意?”



张顺声音发颤:



“此乃……太子殿下孝心所至……”



“孝心?”



刘备喜怒不形于色,面上罩了一层寒霜。



“朕再问一次,是谁教太子的?”



“何晏?还是秦朗?”



“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啊!“张顺以头抢地,咚咚作响。



刘备缓缓起身,剑鞘点地:



“欺君之罪,当诛三族。”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张顺崩溃大哭,“昨日……昨日太子确实单独见过李相爷……”



剑鞘顿在半空。



刘备瞳孔微缩,忙问:



“何时?何处?”



“申时三刻,在太子东宫的兰台……”



“相爷当时屏退左右,谈了约莫半个时辰……”



张顺涕泪横流,“奴婢等在殿外,只隐约听见‘羊肉’、‘河南’等词。”



“别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刘备收剑入鞘,沉默如铁。



良久,方才启唇出声:



“朕今夜召见你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及,知道吗?”



“若是泄露半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奴婢明白!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张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退出殿外。



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刘备脸色阴晴不定。



小黄门见此,小心翼翼近前,问道:



“陛下,这羊肉汤……还吃么?”



刘备凝视着汤面上凝结的油花,面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拿下去罢。”



刘备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



窗外风雪更急,一片梅花被吹落,黏在窗棂上,如凝固的血迹。



“你们也退下,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喏。”



一众侍从,全部应声而退。



待众人都走后,刘备望着窗外飞雪,忍不住幽幽叹道:



“子玉啊子玉,你真是朕的结。”



“可解亦不可结啊……”



刘备脸上五味杂陈。



他当然庆幸此生能够遇着李翊。



这是有时候他这位贤相,总是能适时地气他一下。



刘备必须得承认,李翊比自己聪明,他做的事一定是正确的。



但从不犯错的代价却是,这个人完全失去了人情味。



李翊性格太过强势了,他极强的控制欲不允许自己犯错,更不允许他这个君主犯错。



虽说古语云,“家有倔子不败家,国有烈臣不亡国。”



直到当了皇帝,刘备才渐渐理解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君王都宠信阿谀谄媚之臣了。



刘备一点私欲都不能有,因为李翊一定会站出来阻止。



说你这样做不对,那样做不好。



以前没当皇帝时还好,当了皇帝后,李翊的谏言便越来越多。



因为他觉得皇帝是天子,必须为天下人做出表率。



刘备也确实佩服李翊,这个人真的相当自律,丝毫不为感情所累。



可你……



有时候,刘备真的想告诉李翊一声。



不是人人都可以像你一样完全不追求物质基础的享受。



人奋斗大半辈子,如果不去享受一些东西,那这辈子不是太累了吗?



李翊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但他的“宽”,却唯独不在自己身上。



“……子玉啊,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你到底还想要什么呢?”



刘备伸手接住细雪,叹了口气。(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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