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他是老来得子,妻子死后,又一直没有续弦,等于是独子了。



兼之这孩子自幼身体清弱,黄忠每日都提心吊胆,生怕孩子磕着碰着。



自然是对他心疼爱护的不得了。



所以,黄忠情愿自私一点,格局小一点。



不盼孩子将来出息,但求他身体康健足矣。



只是眼下当着众人的面,黄忠着实被儿子架得有点儿下不来台。



正是犯难之际,李翊走过来替黄忠解围。



“……谬也,谬也,何其谬也!”



恩公?



黄叙见是李翊来了,赶忙上前行礼。



黄忠亦是如蒙大赦,向李翊抛去一个希冀的目光。



“……恩公,有何指教?”



黄叙躬身一拜,恭恭敬敬地问道。



“人世不易,乱世活之更难,性命岂可轻抛?”



这话自是在批评黄叙不爱惜自己。



黄忠在一旁连连冲李翊颔首。



对对对!



他想的说的就是这个,李先生会说就多说点。



李翊的话的确还在继续。



“汝之性命所系,非只一身而已。”



“父母之愿,宗族之嗣,俱系于汝。”



“民所求者,惟活而已。”



“若不得不死,则求后代可活。”



“岂有老壮尚在,而使青少赴死之理?”



面对李翊的批评,黄叙默然接受。



黄忠则是愈发感激,他想的说的正是这个。



黄叙这孩子丝毫不爱惜生命,殊不知这世上还有人盼着他好活。



他的性命,不仅是老父亲担忧,还是宗嗣的传承香火的希望。



“恩公说得对。”



黄忠终于放缓声音开口,“纵然叙儿你不听我言,也该听听恩公的建议。”



黄叙默然不答,只是俯首乖乖接收李翊的明诲。



“若只逞一腔血勇,放言与山匪同命,此匹夫之为耳。”



“若是汝等少年人皆断送性命,左近乡里纵得周全,余者又何以为继?”



“他日再有盗贼侵袭,又该何人赴死?”



这……



黄叙被说的哑口无言。



于是,又拱手说道:



“……恩公之言,振聋发聩,叙谨受教。”



“只是若不抛去这一身血勇,使山匪猖獗,又何得同命?”



李翊乃负手说道:



“人固有一死,岂不闻太史公有言——”



“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翊窃以为死国事、死天下事,可谓重于泰山者。”



黄叙一震,低头若有所思。



“若死于乡间盗贼械斗,既不能全国家生养之恩,亦不能绝匪患祸乱之源。”



“……此所谓轻于鸿毛也。”



说到这儿,李翊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慨叹。



“不瞒黄公子,汝等来前,我还在与主公讨论此事。”



“若天下得以太平,我等又何须学这劳什子兵书?”



“兵事害人害己,纵午夜梦回,亦与厉兵鬼卒偕行。”



“……唉,百姓所以为贼者,只因活路难求。”



“黄公子你既有志保境安民,就该留全有用之身,以图上进。”



刘备在旁侧听了,亦觉动容。



遂也出言说道:



“先生所言甚是,须要保境安民,匡扶社稷,当先保全有用之身。”



不是刘备吹,他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早年征讨黄巾时,在高唐县被盗贼攻破,差点儿死了。



但刘备何时放弃过?



只有百折不挠,才能够终不为下嘛。



李翊继续开导黄叙说道:



“黄公子有此志向,不妨留在徐州,与士元一同拜孔融为师,在下邳治学。”



“倘使学业有成,他日若得匡扶天下。”



“或跻身台辅之臣,或出任一方牧守。”



“施行仁政,与民生息。”



“届时河清海晏、百姓安乐,不独汝之乡里。”



“天下匪患自绝也!”



“……如此,上可以安黎庶,下可以报父母。”



“岂不胜于与贼偕亡?”



说着,又看向一旁看书入神的张仲景。



指着他说道:



“汝亦多受张神医治理,可问张神医。”



“他平日行医治病,岂不知求死易,求活却难之理?”



“汝纵不念己身,也该念汝父心愿。”



“此后非不得不为之时,莫再轻言赴死,慎思之!”



黄叙沉吟许久,缓缓将手举起,拱手施礼。



启唇更是了然:



“……恩公之言,真令我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昔日项梁授籍武艺时,项籍答,剑一人之敌,不足学。”



“大丈夫要学,就该学万人之敌!”



“适才听恩公开导,方知这天下祸乱之源,并不在山林匪盗之间。”



黄叙目光如炬,回想起自己在长沙时,所看到的种种官员勾结,欺压民众的贪腐现象。



他也算是官二代,更加清楚官场上那些丑恶黑暗的东西。



“而今天下,奸臣弄权,百姓蒙难。”



“如我之乡里者不知凡几!”



“恩公说得对,叙纵然护得乡里一世,却不能护得天下苍生!”



话落,转向李翊身前,正色拜道:



“恩公见识卓远,深有韬略,是不世出的奇才。”



“故晚辈斗胆请教,愿留在恩公身边。”



“早晚聆听教诲,学习兵法。”



“不为逞勇杀伐,谋取高官厚禄,只为救护苍生。”



“使似我般苦痛者,少有!”



叙儿……



听完黄叙这番壮志豪言,黄忠心中都动容了。



他只关注儿子的身体健康,却忽略了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或许,他这个父亲当的确实有些自私了……



黄叙依然弓着腰,向李翊稽首。



李翊目视着他,面色如水,沉吟许久,才转向家长,问黄忠道:



“黄老将军,令郎欲此后随我长伴刀兵。”



“所食者,征尘耳。”



“所饮者,血水耳。”



“兵事伤人伤己,一旦投身其间,便再难退还。”



“届时转战千里、枕戈待旦,不知几时可以安宁。”



“不知黄老将军可愿将令郎交予我吗?”



黄忠自己就是一个从战场刀兵中,滚打出来的老将。



岂能不知兵事之害?



他只对自己的儿子自私。



可当听完适才李翊与儿子两人的辩论之后,他才发觉,他那一己之私何其可笑。



此时,一直专注读书的张仲景忽然开口了。



“老友,还在犹豫些什么?”



“山人游历世间,所识者,不过治病用药耳。”



“此或可救十人百人。”



“而令郎所立下之志,若当真能成,或可救天下人。”



“老友真打算因一己之私,而废丈夫公事乎?”



黄忠闻言,摇首慨然一叹:



“……唉,自汝母死后,为父只盼你身体康健,平平安安渡过一生便好。”



“这些年只关注你的身子,竟不知你还怀有大丈夫之志。”



“倘若真使你终老林泉,岂能无憾?”



“……罢罢罢,既如此,你便留在徐州,跟着恩公治学罢。”



黄叙闻言大喜,“谢过父亲!”



转而又快步走至李翊身前,再拜道:



“……恩公,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还叫恩公耶?”



黄叙大笑,再拜:



“叙拜谢先生!”



呵呵……



李翊弯唇一笑,暗想应该是自己谢过你才对。



你小子作为黄忠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留在了徐州。



黄忠还能跑哪去?



“黄老将军,可要回长沙否?”



李翊故意上前试探问道。



早晚要问,不如直接把话说开了。



刘备当即会意,赶忙跑上来跟李翊打配合。



“黄老将军,令郎既留在徐州治学。”



“不妨便留在我徐州,备新置一营,尚缺人统领。”



“若是黄老将军不弃,便留下来替备统领如何?”



这话既是给黄忠台阶下,又是给他开价,展现老刘的诚意。



咱徐州人不玩儿虚的,上来就直接给你整硬活。



给实权!



给兵马!



看你心不心动!



“……刘将军。”



黄忠大受感动,双目泛红。



其实,纵然刘备留不留他,儿子都留在徐州了,他肯定也要留在徐州。



只是要不要继续当官罢了。



但刘备既然再度抛出橄榄枝,黄忠自无拒绝之理。



“承蒙将军不弃,忠愿效犬马之劳。”



“吾虽年迈,箭矢犹锋!”



……



(本章完)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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