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妹妹还是别问了。”



那赵姨娘素日里虽是个没起子的,可这等事儿上只觉极准,当下便蹙眉道:“到底是去了青楼,还是养了狐媚子了?”



赵国基叹息道:“老爷在扁担胡同赁了处宅院,傅推官的妹妹住了进去……妹妹?”



赵姨娘闻言顿时如遭雷殛,身形摇晃好悬跌倒。一旁小鹊、小吉祥儿紧忙上前搀扶。赵姨娘天旋地转一阵,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又急切道:“你,你可瞧真切了?”



赵国基道:“错不了,昨儿个遥遥就见老爷的小厮在门口守着,我怕弄错了又寻左邻右舍扫听了一番……哎,妹妹,你快寻了老爷好生道恼吧,不然这往后可如何是好?”



赵姨娘急得掉了眼泪,道:“莫说是道恼,便是磕头认错我也认,奈何老爷如今不肯见我。我,我……我去找太太说道去!”



赵国基隔着门叫了几声儿,却哪里还有赵姨娘的身影?



那赵姨娘一路疾走,待进了王夫人院儿,恰又撞见袭人往外来。赵姨娘也不理会袭人,径直便往里闯。



彩云赶忙拦下,道:“姨娘这是做什么?”



赵姨娘哭道:“我来寻太太……好彩云,你快与太太说一声儿,就说我有急事。”



彩云应下,入内与王夫人知会了一嘴,立时便惹得王夫人横眉冷对,道:“她还有脸来?”



彩云不敢应声,待须臾,王夫人才道:“让她滚进来,我倒要看看她能说什么!”



彩云应下,扭身将赵姨娘引进内中。那赵姨娘甫一入内,二话不说便抢跪在王夫人跟前儿,叫嚷道:“太太,可不好啦,老爷在外头养了狐媚子!”



王夫人一怔。本月合该发放冰敬,贾政却一直不曾将银钱归入公中,王夫人与其早没了夫妻情分,前一回又吵了一架,因是也不曾追问。她也知贾政这些时日早出晚归,只当往那青楼里撒气去了,谁知竟养了外宅。



略略思量,王夫人忽而懊恼不已!早知贾政这个性子,自个儿当初就该寻个姿容出众的女子买了与贾政做外室,如此一来,赵姨娘哪里还能上蹿下跳?



于是王夫人蹙眉训斥道:“少胡吣!老爷不过是公务繁忙,哪里就养狐媚子了?”



赵姨娘哭道:“真真儿的,我哥哥赵国基亲眼瞧见老爷散衙后去了扁担胡同。”



王夫人捻动佛珠,心下畅快不已,说道:“老爷如何行事,还要经过你不成?”



赵姨娘一怔,略略思量,大抵知晓了王夫人心思。恼恨之余,赶忙说道:“太太不知,那女子乃是傅推官的妹妹!”



王夫人愕然不已,道:“傅秋芳?”



“是极,是极,正是傅秋芳。太太,若是个清倌人,我都不敢来寻太太说道。奈何那傅家……存心不良啊!”



王夫人顿时勃然大怒!



傅试存的什么心思,当王夫人不知?几次三番打发婆子来走动,前一回还相看了宝玉一遭,这二人差着十岁呢,荣国府又是这般家世,又岂会给宝玉寻个大了十岁的姑娘为妻?



只怕那傅试一门心思的想要妹妹傅秋芳给贾政做妾,说不得转头怄死了自个儿,那傅秋芳就顺理成章扶正了呢!



王夫人一股子气血直冲天灵盖,恰此时外间玉钏儿来回:“姨太太来了。”



王夫人缓缓撒开攥紧佛珠的手,不咸不淡与赵姨娘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太太?”



“退下!”



赵姨娘愣了下,叹息一声只得退下。



须臾便见玉钏儿引了薛姨妈入内,那薛姨妈回头瞧了眼垂头丧气而去的赵姨娘,纳罕着上前说道:“她又来做什么?姐姐瞧着好似怄气了?”



王夫人冷声道:“怄气?只怕这气往后还有的怄呢。”



“这话儿怎么说?”



王夫人打发了丫鬟退下,便与薛姨妈说了一番。薛姨妈虽于那经济营生半懂不懂,可这宅斗……那是门儿清啊。



当下便道:“那傅推官没安好心啊!这是擎等着气死了姐姐,好让那劳什子傅秋芳扶正呢!”



王夫人哀叹道:“妹妹看,此事我该怎么应对?”



薛姨妈蹙眉道:“那还不简单?姐夫若是不说,姐姐只当不知道;他若说了,那便约法三章,不拘如何,也不能让那傅秋芳进门!”



王夫人为难道:“你也知老太太素来偏着老爷,若是老爷求了老太太发话……”



薛姨妈略略思量,说道:“这有何难?那傅秋芳本就名声不好,只消其名声愈发坏了,老太太是要脸面的,又岂能容这等女子进门儿?”



王夫人心下若有所思,忽而想起那日相看宝玉时,傅家两个婆子也相看了陈斯远……这倒是能做一番文章。



待薛姨妈一走,王夫人眼看将至未时,便先行往绮霰斋看了宝玉一遭,其后才往荣庆堂来。



这日宝玉不良于行,余者都去了陈家新宅,贾母习惯了热闹,这会子倒是有些寂寥。



见王夫人来了,便笑着道:“可巧你来了,我这会子正百无聊赖呢。说来也奇,素日里我也嫌人多嘴杂,叽叽呱呱实在吵嚷。谁知这骤然清冷下来,自个儿反倒有些憋闷了。”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这年纪,合该含饴弄孙。若是太过冷清了,反倒愈发无趣。”



贾母颔首连连,又打发鸳鸯去前头催着仆役往陈家看看,问众人何时归来。



王夫人说起宝玉情形,待说过了,这才话锋一转笑道:“老爷那门客,有个名傅试的,老太太可还记着?”



贾母道:“自是记着呢,也亏了老爷奔走,这才让其入了仕。是了,前几日傅家是不是来了人?”



王夫人就道:“是来了两个婆子,说都是伺候傅家姑娘的。那傅家姑娘今年二十三了,高不成低不就的,这回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来相看宝玉。”



贾母含笑道:“小门小户的,自然有攀高枝的心思,不足为奇。”



王夫人道:“更奇的在后头,正巧那会子远哥儿也在,那两个婆子竟盯着远哥儿问长问短,倒是让远哥儿好不自在。”



贾母思量着道:“那傅家姑娘听闻也是个琼闺秀玉,虽说年纪大了些,可也算官宦人家的女子……说来倒是与远哥儿正合适。”



老太太虽巴不得宝钗与陈斯远凑成一对,心下却分外瞧不上薛家母女,因是才有此言。



王夫人就道:“我就怕那傅家姑娘真动了心思……到时我可没脸儿寻远哥儿说道。”



贾母权当笑话在听,便笑着道:“哪里用得着你?只怕到时候傅家自会去寻了那能说会道的奔走呢。”



王夫人上足了眼药,又陪着贾母说了半晌闲话,及至晚饭时才告辞而去。



此时又有鸳鸯来回,说是小厮来回话,姑娘们如今正热闹着呢,怕是要迟一会子才回。



待申时过半,又有贾政来问安。



母子两个说过几句寻常的,那贾政便坐立不安,面上欲言又止起来。



知子莫若母,贾母便道:“老爷可是有话儿要说?”



“这……儿子惭愧,的确有一事要与母亲商议。”



贾母点点头,将丫鬟都打发了下去,那贾政方才踌躇着道:“儿子房中之事劳母亲挂心,实在不孝。”



贾母叹息道:“当日我便说赵姨娘来日定不会安稳,偏你瞧中了她姿色,非要抬举了做姨娘。如今也算自食恶果。”



贾政唏嘘着点头,又道:“这几日儿子心气儿不顺,每日散衙多与僚属饮酒排解……谁料酒后一时失德,竟……坏了女儿家名节。”



说话间贾政臊得老脸通红。



贾母略略蹙眉,问道:“是哪一家的姑娘?总不会是青楼女子吧?”



“不是不是,”贾政慌忙回了,又吞吞吐吐道:“是……是我那门客傅试的妹妹。”



贾母顿时瞠目:“傅秋芳?”(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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