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各府马车悄聚于虞氏别业。



二十余家豪族掌事人解下平日佩戴的玉玦,掷入铜盆立誓:



“不除暨艳,吴会士族再无颜面立朝!”



暴雨倾盆之夜,暨艳正在官署整理卷宗,忽见老仆踉跄来报:



“大人!王府长史带兵围了宅子,说查得您受贿证据……”



“荒唐!”



暨艳推开窗牖,见火把如龙映亮雨幕,朗声大笑:



“我榻席之下唯藏奏章三箱,诸君尽可查验!”



谁知长史真从书房梁上取出一匣金珠。



暨艳瞳孔骤缩——



那分明是三日前虞昶送来,被他当场拒之却不知何时藏匿的。



好个清官!”



长史冷笑掷出诏书:



“大王有令,暨艳诬陷贤良,贪赃枉法,赐自尽。”



青铜剑哐当掷于案前。



暨艳望了眼王宫方向,他一把夺过诏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待看罢后,发现确实是越王亲笔,这才肯接受事实。



原来,越王是想要肃清吏治的,但也要给豪族们一个交代。



为了维护刘家王朝的稳定,只有这么干。



让暨艳死了,才能平定这一场风波。



暨艳看罢,仰天叹道:



“古来革弊者,皆为弊政殉。”



“唯愿臣之血,浇得新木生!”



言毕,引剑决绝。



翌日朝会,众臣见刘理竟将暨艳绝笔裱于屏风。



血字淋漓如新:



“臣死不足惜,惜大王徒有卧薪之志,却无勾践之勇。”



“今吴会豪族胁君如胁稚子,他日江东谁识刘氏旌旗?”



满殿死寂中,刘理忽拔剑斩断案角:



“暨卿以死明志,寡人岂能负之?”



“自今日起,擢陈泰为选曹尚书,诸葛恪总领郎署。”



“国相诸葛均督考课!有阻挠新政者,犹如此案!”



暮色浸透朱红宫墙时,刘理踏着青石板上的残瓣回到寝宫。



今日又黜落了三名豪族出身的郎官。



朝堂上那些隐在笏板后的目光,冷得能凝出霜来。



“大王辛苦了。”



王后陈瑶解下他肩头沾着柳絮的朝服,纤指按上太阳穴。



她总能在第一时辰嗅到风雨的气息,就像此刻氲着肉糜香气的陶瓮。



正是用文火煨了整日的鹿腩粥。



刘理闭目由她揉按,忽觉额间一凉——



是妻子将玉匙抵到他唇边。



粥水温润入喉,他却尝出几分苦涩:



“今日又罢了会稽张氏的子侄,张老太公当场将笏板摔成三截。”



陈瑶又舀一匙粥,声音柔似春蚕食叶:



“妾闻张氏与顾家是三代姻亲。”



“大王一次性废了这么多大员,不怕江南豪族联袂反扑么?”



玉匙突然在碗沿磕出清响。



刘理望向窗外沉沉暮色:



“朝廷近日连发三道诏书肃清吏治,刺史府的眼睛就盯着越国。”



“若我们不表态……”



”他喉结滚动着将后半句咽下,转而摩挲腰间佩玉:



“越国本就羸弱,再失却朝廷支持,恐怕连今岁漕粮都运不进来。”



直到真正治理越国后,刘理才知道一个贫弱的国家要把它发展起来有多难。



尤其江南才刚刚平定,朝廷还一直监视着南方。



身为地方诸侯王的刘理,怎么敢跟朝廷政策唱反调?



他大力罢黜本地官二代、官三代,既是为了巩固自身权力。



也是向朝廷中央表忠心。



要说刘理怕不怕遭到反噬,倒也不慎怕。



只是有些忌惮罢了,毕竟是几百年的豪门。



刘理无所顾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朝廷作靠山。



有“我的皇帝父亲”给自己兜底。



宫灯爆了个灯花,映得王后鬓边凤钗流光溢彩。



她忽然俯身贴近丈夫耳际:



“妾父前日家书说,户部新得东海盐税三十万斛。”



话未说完,刘理倏然坐直。



烛光在他瞳仁里跳成两簇火苗:



“岳父大人当真?”



旋即又黯了神色:



“可首相大人向来主张朝局平衡,岂会轻易……”



“大王忘了么?”



陈瑶执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眼波温软如春水:



“父亲总说外孙出世时,要亲自带来徐州特制的长命锁。”



她指尖在丈夫掌心轻轻一划。



“妾明日就修书,说越国婴孩皆盼外公泽被。”



刘理闻言大喜,反握住妻子的手,激动得指尖发颤:



“若得岳父援手,何愁新政不行!”



“待寡人明日……”



话至一半忽怔住,望着案头暨艳的血书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只可惜忠臣之血,终究要染透权谋之路。”



三月后,



首相府特使顶着杏花烟雨抵达会稽。



不仅带来加盖凤阁金印的《考课优评》,更有一支满载粮种的船队。



坊间传闻,



那位在码头亲自迎候的越王,接过粮袋时竟赤足踏入春泥,对北长揖及地。



是夜宫宴,刘理酩酊大醉后执着妻子的手呢喃:



“世人皆道寡人借了首相东风,却不知……”



陈瑶以指尖轻掩其唇。



惟见窗外春雨润物,悄然浸透江南千里沃野。



……



话分两头,



吴宫暑气正盛,冰鉴里镇着的杨梅汁也压不住此刻吴王刘永的心头怒火。



当他读完越国来的密报,紫檀案几被拍得震天响:



“好个刘理!好个首相岳丈!”



绢帛上白纸黑字写着:



陈登特批越国漕粮三十万斛,盐铁专卖权延三载,更赐耕牛千头。



“好个‘肃清吏治’的由头!”



刘永将密报掷于阶下,对跪满殿的臣子冷笑:



“本王那弟弟倒是娶了个好王妃。”



“岳父大手一挥,够他十年税赋!”



阶下青玉砖映出个清癯身影。



国相诸葛瑾拾起密报细看,雪白须髯在穿堂风里微动:



“……大王息怒。”



“臣查过中书省存档,越王所请皆合规程——”



“漕粮为补去岁虫灾,盐铁权是抵销平定山越的军费。”



“耕牛则是为开垦荒田所备。”



“孤难道不知是合规的?”



刘永猛地打断,蟒纹广袖带翻案上玉盏。



“可若无陈登这岳父,流程能走得这般快?”



“批文能写得这般优待?”



他忽然压低声音,似毒蛇吐信:



“不行!孤要上表弹劾他们翁婿勾结!”



诸葛瑾突然躬身及地,象牙笏板叩出清响:



“大王三思!陈首相批文时,特意召了御史台共同勘验。”



“您若弹劾,他即刻就能调出十三司联署文书。”



见刘永面色铁青,老国相膝行两步:



“老臣说句诛心的话——”



“当年封王时,陛下将鱼米之乡的吴国给您,却把百越荒芜之地给越王。”



“如今人家翁婿合法合规争取些补助,大王何以动雷霆之怒?”



“……国相所言,孤心中皆晓。”



“只是孤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刘永咬着牙,恨恨道:



“同样是皇子,他刘理怎就能……?”



“就能什么?”



诸葛瑾忽然抬头,目光如古井深寒:



“越王黜豪族、革积弊,连心腹暨艳的血都洒在了禹王台上。”



“大王您呢?”



他指向宫外河畔的笙歌:



“吴地豪强送来的美姬,还在后宫等着您吧?”



满殿烛火噼啪作响,映得刘永脸上血色褪尽。



他踉跄跌坐王座,良久嘶声道:



“可孤……孤也是父皇的儿子……”



老臣忽然以额触地,声音带着千年吴语的温软,话意却冷过严霜:



“老臣还记得,越王就国时只带了三车书简。”



“大王您离京那日,装走了一百二十车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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