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毫在名单上微微颤抖,墨点滴落绢帛,晕开一片。



“子玉此事……办的未免太过。”



刘备放下卷宗,对侍立一旁的小黄门叹道。



“许多官员也是受到牵连进去的,竟也要连坐流放?”



“处理得未免太狠辣了些。”



小黄门尚未答话,忽见一名侍从慌张入报。



“陛下!宫门外跪了许多大臣,正在外边儿痛哭!”



刘备疾步出殿,但见丹墀下黑压压跪着一片朱紫公卿。



麋芳以头抢地,泣声道:



“臣管束不严,愿为属下请罪!”



身后杨仪、羊衜、曹豹、刘琰等俱是涕泗横流,哀声震天。



刘备扶起麋芳等众:



“诸卿且起,朕自有处置。”



这便是刘备所担心的。



李翊顺藤摸瓜,一下子拉出这么多官员出来。



很多官员的涉事其实情形其实并不严重,但李翊却选择严肃处理。



或者说扩大化处理。



这就会导致朝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刘备不得不亲自出面将众官员一一安抚,稳定朝中人心。



是夜,相府书房炭火噼啪。



刘备单独找到李翊,凝视他的双眸,沉声说道:



“辽东一案,牵扯太广。”



“一下罢黜近三百命官员,各州郡政务岂不瘫痪?”



李翊从容斟茶:



“陛下可知关中战后,有多少功臣良将亟待安置?”



“此番正可借机换血。”



“譬如魏延、关兴、郭淮等,皆可外放历练。”



李翊通过辽东大案,严肃扩大化处理,目的有两个。



一是洗盘,全面收回地方兵权。



二是消化吸收关中战事结束后出来的新贵。



这批新贵,可以洗掉一些功勋老臣,给军队换一换新鲜血液。



“……若新官亦贪呢?”刘备问。



“经此雷霆,必生震慑。”



李翊目光灼灼,“譬如治病,痈疽不除,终将溃体。”



“今日之痛,只为来日安康。”



虽然李翊也不能保证新上任的官员,就一定清正廉洁。



但至少通过此案的敲打,还是能够起到限制作用。



毕竟这世上,没人敢保证说他能够做到让每一个官员都不贪不腐。



刘备默然良久,终是叹息:



“反正事情已经闹大了,便是想收场也不好收。”



“既如此……便依卿言。”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翌日,首相府中。



陈登看着廷尉府送来的名单,苦笑道:



“子玉这是要老夫同时得罪天下世家与地方军官啊。”



他指着几个名字:



“老夫当首相也就一年……你这是要把各州大族都开罪一遍?”



李翊奉上一盏新茶,微笑道:



“……若非元龙兄坐镇,翊岂敢行此大事?”



“为社稷计,只好委屈兄长了。”



陈登叹气道:



“你可知这些世族盘根错节?”



“今日罢黜的官员里,有七人是皇后族亲,三人是王氏本家。”



“正因如此,才更要办。”



李翊正色道,“否则他日史笔如铁,当记我辈纵容裙带之罪。”



陈登又是一声叹,伸了个老腰:



“也不知老夫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该是我欠你的。”



李翊弯唇笑道:



“好了,陈相就下令吧。”



“没有你首相的手谕,这些官员还没办法查办哩。”



陈登苦笑一声,他知道李翊也留情了。



没有追究陈氏族人的责任。



而代价就是要他这个首相,来贯彻查办那帮涉事官员。



这种得罪人的事儿,又落到他陈登头上了。



陈登已经能够预料到,后世自己的史书评价肯定不会好了。



因为那帮士大夫一定会狠狠的批判自己。



但现在,还是着眼于当下吧。



陈登执笔,没有多少犹豫,便在逮捕令上签了字。



……



正月十八,廷尉府朱漆大门轰然洞开。



缇骑四出,马蹄声踏碎洛阳晨雾。



百姓们尚在梦中,忽闻街巷间响起急促叩门声。



“开门!廷尉府拿人!”



西市绸缎商刘掌柜刚卸下门板,便见对门太仓令府邸被官兵围住。



刘太仓穿着寝衣被拖出大门,发髻散乱,嘶声喊道:



“我乃朝廷命官!尔等安敢无礼!”



缇骑校尉冷面出示令牌:



“奉首相府令,刘岱贪墨军粮,即刻收押!”



说罢,将一纸公文掷于阶前。



围观百姓哗然——



那刘太仓平日最是道貌岸然,常在西市施粥济贫。



如今一夜之间,便瞬间在高山上摔下来,落得如此下场。



果然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看来当官儿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好,说倒下就倒下。



与此同时,城南骁骑营忽起骚动。



校场点兵时分,监御史当众宣读敕令:



“骁骑校尉王瓒,私放盐铁出境,着即革职!”



将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主帅被去甲卸剑。



老卒喃喃道:



“王将军昨日还说要带咱们去打鲜卑……怎么今天就……?”



最轰动的是并州刺史梁贯的被捕。



这也是此次洗盘中,官位最大的官员之一。



几乎是地方一把手了。



由已经从前线返回洛阳的车骑将军张郃,亲自率兵出面逮捕。



士兵们很快便包围了刺史府。



梁贯自知大势已去,竟持剑拒捕,立于阶前厉喝:



“我乃朝廷上品大员!岂容尔等羞辱!”



面对这种情况,官兵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梁贯拒捕,而官兵们又不能伤他性命。



便有人将此事报给上面。



直到李翊紫袍金带现身,梁贯见此,才颓然弃剑,跪地叹息:



“相爷……何至如此?”



李翊漠然道:



“使君可记得三年前并州雪灾?”



“你克扣赈灾粮款时,可想过今日?”



说罢挥手:“带走!”



洛阳百姓如观大戏,茶肆酒坊连日爆满。



说书人连夜编出《李公审贪官》的话本,场场满座。



有老儒生叹息:



“这般编排朝廷命官,朝廷的体统何在?”



话音方落,当即被贩夫驳斥:



“贪官就该杀!李相爷这事儿办得敞亮,办得好!”



二月二龙抬头,菜市口搭起高台。



许耽、章诳等首犯跪伏台上,刽子手鬼头刀寒光闪闪。



二人由于检举有功,只落得个弃市杀头的刑法。



因为汉朝贪污罪是很重的。



尤其是军队贪污,汉朝官方对军队内部的贪腐处置相当严格。



按史书记载,只要超过一定份额,就直接处以“弃市”。



也就是死刑。



再严重一点就是连坐家属。



之所以有这么严重的刑法,很大程度是受永初羌乱与永和羌乱的影响。



这一时期,汉朝军队内部贪腐极为严重。



军官们层层克扣,贪污军饷,然后倒卖衣服、弓箭、粮食,以此来牟取暴利。



导致东汉政府财政亏空。



对羌战事,也成了东汉政府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流血伤口。



至于许耽、章诳因检举有功,故不连坐家属。



监斩官念罪状时,台下百姓纷纷掷出烂菜臭蛋。



忽见一老妪颤巍巍爬上台,指着章诳哭骂:



“我儿在辽东战死!你们却把刀剑卖给鲜卑人!”



说罢,竟哭得昏厥过去。



人群顿时沸腾,若非官兵阻拦,犯官险些被当场撕碎。



血光溅起时,有小儿蒙住眼睛,却被父亲拉开:



“看清楚!这就是贪官的下场!”



与此同时,三百余辆囚车络绎出城。



流放犯披枷带锁,在百姓唾骂声中蹒跚前行。



有犯官族亲沿途打点解差,却被冷拒:



“李相爷有令,谁敢受贿同罪!”



暮色中,李翊独立北邙山巅,俯瞰洛阳万家灯火。



姜维悄立身后:



“相爷,今日共处斩三十七人,流放二百九十人。”



“……知道了。”



李翊平静地说道。



“相爷,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姜维侍立在身侧,小心翼翼地问。



李翊背着手,目光冷峻:



“……是时候军改了。”



“趁着这次,各地军官落马。”



山下忽然升起万千天灯,百姓在为肃贪行动祈福。



灯火映照中,李翊轻声道:



“但愿后人记得,我们曾努力让这个帝国变得更好。”



夜风卷起血腥味,与长安城的元宵香气混在一处,飘向历史的深处。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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