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战斗充满恐惧。



对将他们拉离家园的将帅充满恨意。



“这打的什么仗……”



深夜,营寨角落,有低低的呜咽与抱怨。



“家中老母病重,孩儿尚幼,却被拉来此地送死……”



“听闻那汉帅陈元龙用兵如神,铁索都烧断了,我们拿着这烧火棍,如何抵挡?”



“还不是上面那……”



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怨毒,“若非他胡来,岂有今日之祸!”



谣言、恐惧、怨恨如同瘟疫在营中蔓延。



逃兵日渐增多,虽抓住便即斩首示众,亦无法遏制。



军官弹压愈狠,底下暗流愈汹涌。



长江滚滚,依旧奔流。



但曾经雄视江北的吴军水陆壁垒,如今只剩下一具被强行填充了哀兵怨卒的空壳。



在汉军虎视之下,风雨飘摇。



朱然巡营时,



望着那些面无人色、目光呆滞的新卒,以及老兵脸上那麻木的绝望。



只能是深深地叹息,对身旁丁奉说道:



“军心至此,纵有孙、吴复生,亦难回天矣。”



“江东元气,真真伤在这一纸征令之下……”



丁奉默然,手握刀柄,指节发白。



只望着江北汉营连绵的灯火,



那灯火,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都要迫近。



……



建业,吴王宫。



秋意已深,殿外的梧桐叶落尽了最后一丝繁华,只剩下枯枝嶙峋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孙权高踞王座之上,往日顾盼生威的碧目此刻却深陷于眼窝之中,紧握着案角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那一道道从前线驰回的败报,如同冰冷的铁锥,一字字钉入他的心神——



铁索焚毁,水师丧尽



贺齐、吕范等大将殁于王事,汉军已在南岸立稳脚跟……



每一个字都在抽空他全身的力气,更撕扯着他那不容触犯的权威与自尊。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人整肃衣冠,稳步出列



正是丞相顾雍。



他面容清癯,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决绝的悲愤。



他深深一揖,声音沉痛而清晰,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大王!前线丧师辱国,非天时不助,实乃人谋不臧!”



“孙韶年少轻躁,不谙兵事。”



“徒以宗室之身,妄逞铁锁横江之奇谈,致有今日之祸!”



“其才不堪主帅之任,昭然若揭!”



“臣,恳请大王速做决断。”



“罢孙韶之职,重新起用陆伯言。”



“以陆逊之才望,或可收拾残局,稳定军心民心啊,大王!!”



此言一出,如同巨石投入死水。



重新启用陆逊,便是直指孙权先前罢黜陆逊、任用孙韶之举大错特错。



话音未落,一人已闪身而出,正是中书郎吕壹。



他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刀,尖声斥道:



“顾相!此言何意?”



“孙韶将军乃大王亲命,代天巡狩,总督军事!”



“汝言其不堪,岂非暗指大王用人不明,洞察有失?”



“此乃是对王的大不敬!”



这顶帽子扣得极大,直戳孙权痛处。



孙权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嘴唇紧抿。



目光阴沉地扫过顾雍,却并未立刻发作。



只是默然不语,那沉默本身便是一种压力。



吕壹见孙权未斥责自己,气焰更盛。



转向孙权,语气转为一种为其分忧的恳切。



“大王明鉴!”



“齐帅陈登狡诈,拥兵二十万,势大难制。”



“此乃国势之差,非战之罪也!”



“前线战报历历,孙韶将军自接任以来,夙夜匪懈。”



“临阵之际,亦亲冒矢石,奋勇抵抗。”



“奈何国力悬殊,终致失利。”



“岂可因一时之败,便全然归咎于主将,更质疑大王圣断?”



吕壹的意思也很明确。



汉军本来就势力庞大,整体实力远比吴军要强。



前线战报也写得很清楚了,孙韶将军确实是奋勇抵抗汉军进攻了。



之所以没能打赢,仅仅是因为双方国力差距巨大而已。



而不是因为大王您用人失误。



孙权闻言,似为自己找到了台阶,喃喃自语,仿佛自我安慰:



“唔……吕卿所言……亦不无道理。”



“齐强我弱,非韶一人之过也。”



顾雍见孙权竟被如此混淆视听,痛心疾首,再次高声奏道:



“大王!即便战败有国力之因。”



“然孙韶战败之后,不思稳军安民,反矫王命,行暴政于江东!”



“强行征丁,三丁抽二,五丁抽三。”



“闾里为之空,田畴为之荒。”



“怨声载道,哭声盈野!”



“此非御敌,实乃自毁干城!”



“若不断然制止,恐外患未平,内变先起!”



“届时国将不国啊,大王!!”



吕壹早已备好说辞,立刻冷笑反驳道:



“顾相真是居庙堂之高,不闻前线之急!”



“我且问你,我军主力尽丧,江防空虚。”



“若不紧急征募新兵,以何阻挡齐军铁蹄?”



“莫非以丞相之口舌乎?”



“新兵孱弱,若不以数量弥补,又如何堪用?”



“孙将军所为,虽有僭越之嫌,然皆是为国家存亡计,为大王社稷虑!”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若事事皆要请示大王,往复商议,贻误战机。”



“致使齐军长驱直入,这滔天大罪,顾相可能承担?!”



他句句紧扣“为国”、“为君”,将孙韶的暴行粉饰成不得已而为之的忠勇。



孙权听着,自觉吕壹之语更顺耳,更能维护他的颜面,缓缓点头:



“吕卿所言,切中时弊……形势危急,确需权宜。”



“……韶之所为,虽过激,其心……或亦可谅……”



“大王——!”



顾雍见孙权竟如此昏聩,只听谗言,不纳忠谏。



一股热血直冲顶门,积压的愤懑、失望、对江东未来的绝望瞬间爆发出来。



他不敢相信,当年意气风发的江东之主,如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此刻,顾雍忘却了君臣礼仪,猛地抬头。



伸手指向王座,苍老的身躯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声音凄厉,字字泣血:



“昏君!无道昏君啊!”



“信佞臣,远贤良。”



“纵容宗室,祸国殃民!”



“今日之败,非天灾,实人祸!”



“皆因汝忠奸不分,赏罚不明!”



“如此下去,江东三世基业,必毁于汝手!”



“汝有何面目见先主于地下?!”



“有何面目对江东百万涂炭生灵?!”



这一声“昏君”,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大殿。



所有大臣骇得面无人色,扑通跪倒一片。



孙权被这突如其来的当面斥骂惊得愣住,随即无边的暴怒如同火山般喷发!



他猛地站起,脸色由青转紫,额上青筋暴跳。



抓起案上地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狂悖老奴!安敢如此辱骂于孤!!”



他声音嘶哑,充满了杀意。



“来人!将顾雍拖出去!”



“斩了!立斩!”



殿前武士如狼似虎上前便要拿人。



“大王息怒!”



张昭、虞翻等老臣魂飞魄散,连忙膝行上前。



死死抱住孙权的衣袍下摆,叩头不止。



“大王!顾雍狂言,罪该万死!”



“然其乃三世老臣,历任辅政。”



“若因直谏而诛,恐寒天下之心,损大王仁德之名啊大王!”



“是啊大王!顾相只是一时激愤,口不择言。”



“念其多年劳苦,乞饶其死罪!”



群臣纷纷叩首哀求,殿内哭求声响成一片。



孙权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意翻腾,但残存的理智与群臣的苦劝终究让他未能立刻下达处决的命令。



正如诸大臣所言,顾雍不仅仅是老臣,德高望重。



其更是江东顶级大族。



倘若真把他杀了,孙权才是真正要被架在火上烤,骑虎难下。



只不过,适才顾雍撕破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辱骂他。



如果他孙权被做出要“杀”他的样子,那他这个吴王也别当了。



所以群臣们出面跪地求情,其实也是间接地给了孙权一个台阶下。



他死死盯着被武士按住、却依旧挺直脊梁、满面悲愤不屈的顾雍。



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好……”



“不杀……孤不杀你……”



他猛地一挥手,仿佛要挥去这极大的羞辱。



“剥去其冠带!罢黜其丞相之位!”



“逐出建业!永不叙用!滚!”



顾雍被粗暴地褪去官袍,摘掉进贤冠,花白的头发散乱下来。



他仰天大笑,笑声苍凉而悲怆,不再看那御座上的君王一眼、



踉跄着,却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尊严,一步步走出了这座他曾呕心沥血辅佐的宫殿。



回到故乡后,顾雍便一病不起,药石无医。



忧愤交加,国事糜烂。



君昏臣佞,一切的理想与坚持都已崩塌。



当然,也有阴谋论者认为。



顾雍这也是想找一个避祸的机会。



毕竟随着前线吴军将士的溃败,汉军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顾雍此举,不仅仅跟孙权划清了界限。



还来了一场“真人秀”,立住了自己诤臣的人设。



将来汉军一统江南,需要本地望族的支持来巩固统治。



那便是他重新出山的机会。



当然,这一切也都成了世人的臆测。



自此,



吴宫殿堂之上,再也听不见那般逆耳忠言。



吕壹之辈气焰更炽,而群臣皆缄口自保,噤若寒蝉。



君臣离心,上下相疑。



那层深刻的裂痕,如同江东基业上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在汉军压境的巨大阴影下,无声地溃烂。



江东的天空,阴霾密布,再无晴日。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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