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近日孙权确实多次私下询问陆逊军务细节,不由对蒋干的洞察力暗自佩服。



蒋干见吕壹神色变化,知他已入彀中,便继续道:



“依干之见,此事可分三步而行。”



“其一,先在民间散布流言,言陆逊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流言?”



吕壹捻须沉思,“建业城内耳目众多,流言一起,必会传入宫中。”



“正是此理。”



蒋干抚掌轻笑,“待风声渐起,吕公便可向吴王进言,言民间有此议论。”



“孙权必不信,但为安朝野之心,定会命吕公调查此事。”



吕壹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明白了,届时陈征南那边也会……”



“不错,征南将军自会配合。”



蒋干有条不紊地说道:



“我军已在江北捕获几名吴军细作,届时他们会‘招供’陆逊与我军暗通款曲。”



“吕公只需在调查时稍加……润色,回报吴王,何愁孙权不生疑?”



烛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面庞忽明忽暗。



吕壹盯着那封密信,喉结上下滚动。



他深知此计若成,陆逊必倒,而自己将立下不世之功。



但若是败露,必招来杀身灭族之祸。



蒋干似看穿他心思,缓声道:



“……吕公勿忧。”



“陆逊一去,吴军余众皆土鸡瓦犬,不足为虑。”



“我汉军便可长驱直入,渡过长江,横扫吴地。”



“到那时候……”



他声音压低,却字字如锤,“吕公便是灭吴第一功臣,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吕壹呼吸急促起来,眼前仿佛已看到自己身着汉室朝服,位列九卿的辉煌景象。



“当今圣上待功臣如何,陈征南便是明证。”



蒋干继续加码,“陈元龙坐拥淮南,兵精粮足。”



“朝中多有弹劾之人,可陛下非但不疑,反委以征南重任,都督诸军事。”



“此等胸襟,岂是孙权小儿可比?”



这番话彻底击中了吕壹的软肋。



他在吴国虽居高位,却日日如履薄冰。



既要讨好孙权,又要提防陆逊等宿将排挤。



若能转投汉室,那也是不妄祖上世食汉禄,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思及此,吕壹忽地起身,执蒋干之手,激动道:



“明公之言,使壹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汉室正统,天命所归,壹愿效犬马之劳!”



蒋干大笑,声震屋瓦:



“好!好!!”



“得吕公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一分为二。



“此玉为信,他日吕公遣心腹持此玉至江北,我军必全力配合。”



吕壹郑重接过半块玉佩,只觉入手温润,却重若千钧。



他忽然想起一事:



“流言之事,当从何处着手?”



蒋干早有准备:



“城南有家‘醉仙楼’,掌柜乃我军细作。”



“三日后,那里会有人谈论陆逊在军中安插亲信、排除异己之事。”



“吕公只需命人暗中推波助澜即可。”



“善!”



吕壹抚掌赞叹,“壹在御史台有亲信数人,最善捕风捉影。”



“待流言一起,便让他们上奏弹劾陆逊专权,必能引起吴王重视。”



两人又密议良久,直至更深夜静。



蒋干起身告辞时,窗外已现晓星。



“干便在江北静候佳音了。”



蒋干拱手作别,眼中精光闪烁,



“望吕公勿负今日之约。”



吕壹肃然还礼:



“壹既已决意归汉,必竭心尽力。”



“请转告征南将军与陛下,静待吕某的好消息罢。”



蒋干披上斗篷,悄然隐入夜色。



吕壹独立庭中,仰望渐白的天际,心中既兴奋又忐忑。



他知道,自己今日之举,要么名垂青史,要么……万劫不复。



……



建业城南的醉仙楼,历来是吴地商旅云集、消息灵通之地。



这日晌午,楼内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靠窗一桌坐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商贾,正高声谈论江北战事。



“诸位可曾听闻?”



一个蓄着短须的中年商人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周围人都能听见。



“陆伯言在濡须口大营,已私自更换了三十余名将领,全换上自家亲信。”



邻桌几个年轻士子闻言变色。



其中一人拍案而起:



“荒谬!陆将军忠心为国,岂会行此不义之事?”



短须商人冷笑:



“小郎君久居建业,怎知前线实情?”



“我等刚从芜湖而来,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他身旁几个同伴纷纷附和,言之凿凿地描述陆逊如何排除异己。



酒楼角落,一个头戴斗笠的渔夫悄悄竖起耳朵。



他是吕壹派来监视的眼线,见计划顺利展开,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陆将军用兵如神,若无绝对信任的部将,如何能屡破汉军?”



士子中有人反驳。



“正是!”



另一人接口,“若无陆将军,汉军早已渡江!”



“尔等在此诋毁功臣,是何居心?”



商贾中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突然拍桌:



“尔等书生懂得什么!”



“我表兄在军中任校尉,亲口告知陆逊截留粮饷,私养死士。”



“前线将士敢怒而不敢言!”



“胡说八道!”



士子们怒目而视。



双方争执愈烈,引得全酒楼客人都侧目而视。



那短须商人见火候已到,故作叹息:



“诸位不信也罢。只是……”



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



“听闻陆逊已与汉军密使暗通款曲,欲以长江天险为筹码,换取汉室封侯之赏。”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原本坚定支持陆逊的人也开始动摇——毕竟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不出三日,这则谣言如同瘟疫般在建业城蔓延开来。



清晨的鱼市上,两个鱼贩一边剖鱼一边闲聊。



“听说了吗?陆将军在军中自称’神君’,连吴王的诏令都敢违抗。”



“何止呀!我隔壁王婆的女婿在军中当差。”



“说陆逊帐前立着九旒旗,比吴王的还多两旒呢!”



午后的绸缎庄里,几个富商妻妾挑选布料时也在窃窃私语。



“我家老爷说,陆逊夫人上月偷偷去了江北,带回一车汉锦。”



“哟,真有此事呐?陆伯言此人看着人挺老实,不想也是个贪官儿。”



“嘿!难怪前线总打胜仗,怕不是和汉军商量好的吧?”



这些添油加醋的流言,最终连街头玩耍的孩童都能唱上几句。



谣言很快传入宫中。



这日朝会,御史中丞张韬突然出列,手持玉笏高声奏道:



“臣闻陆逊在外专权跋扈,民间议论纷纷。”



“为社稷计,请大王明察此事!”



朝堂上一片哗然。



老臣张昭厉声呵斥:



“荒谬!伯言忠心耿耿,岂容污蔑!”



张韬不慌不忙:



“下官有商旅十七人联名作证,皆言陆逊擅自更易将校,截留粮饷。”



“若张公不信,可遣人至市井查访。”



孙权端坐王位,面色阴晴不定。



他挥手制止争论:



“此事容后再议。”



退朝后,孙权独留吕壹入偏殿议事。



“吕卿,近日市井流言,卿可有所耳闻?”



吕壹躬身道:



“……臣确有所闻。”



“不仅市井小民,就连朝中不少官员都在私下议论。”



孙权眉头紧锁:



“卿以为,伯言当真会……拥兵自重?”



吕壹不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大王可知建业现有多少兵马?”



“禁军两万,加上城防,约三万之数。”



“陆逊手中呢?”



孙权沉默片刻:



“十五万有余。”



吕壹向前一步,声音压低:



“大王试想,若陆逊真有异心,率军回师建业……”



他故意留白,观察孙权反应。



孙权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但仍强作镇定:



“伯言随孤多年,忠心可鉴。”



“断不会做那卖主求荣之辈!”



吕壹长长一叹:



“臣非疑陆逊。”



“只是……”



他话锋一转,抬眼直视孙权,“如今天下大势,明眼人都看得出齐强吴弱。”



“朝中不少人心怀二志,想着在齐军渡江后换个主子继续做官。”



“可大王您若败了……唉。”



“如何?”孙权声音微颤。



“将何以自处?”



吕壹一字一顿,“陆逊手握重兵,正是齐军要极力拉拢之人。”



“若他以大王为筹码,向刘备讨个高价,刘备焉能不以之为厚。”



吕壹说的是事实。



一般来讲,敌国将领如果是手握重兵投降的话,都能得到优待。



比如章邯投降时,就直接封了雍王。



张鲁投降时,也因为表现的不错,留了财物给曹操。



直接担任了镇南将军,甚至封了县侯。



还跟曹家联姻了。



并且,曹操还允许张鲁随意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传教。



这便是政治。



不过之前你们厮杀的有多么惨烈。



只要你是“带资来投”,国家肯定优待你。



因为你必须给天下人做表率,



凡是手握兵权的投靠我,我肯定对你好。



为的就是防止将来遭到别人的顽劣抵抗,尽量减少己方损失。



听完吕壹的分析,孙权猛地站起。



案上茶盏被衣袖带翻,茶水在竹简上洇开一片暗色。



他背对吕壹,望向窗外良久,终于开口:



“卿可密查此事。”



“但切记……”



他转身时眼中寒光闪烁,”勿令伯言知晓。”



吕壹深深拜伏:



“臣领命。”



低头瞬间,吕壹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



走出宫门,吕壹望向江北方向,心中暗道:



“子翼兄,第一步已成。”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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