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可!!”



刘备话音方落,李翊便神色一凛,躬身谏道:



“陛下三思!”



“太子妃乃储君正配,良娣虽尊,终是侧室。”



“此一字之差,实有云泥之别。”



从理论上讲,让陈登女儿当良娣,确实不算羞辱。



毕竟是嫁入皇家。



但严格意义上讲,还是是一种耻辱。



因为良娣说难听点,就是一个妾室。



就算是嫁给太子,那也就是个妾。



古代妻与妾的地位有着云泥之别。



“妾”字的写法便是一个“立”一个“女”。



就是个只能站在旁边的角色,什么地位自不必说。



袁术为什么那么看不起袁绍?



袁绍为什么每次一听到“小妾生的”这句话,便要破防?



因为在这些世家大族眼里,庶与嫡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陈家是江南第一大姓,



而皇后之位只有一个,只有皇后生的儿子,才是未来的皇帝。



李翊抬眼见刘备若有所思,继续道:



“陈氏乃江南冠族,元龙兄更是开国元勋。”



“若使其爱女为妾,表面虽荣,实则……令老臣寒心。”



“还望陛下三思,慎重考虑此事。”



刘备沉吟半晌,忽然又有了主意。



“子玉倒是提醒朕了。”



“朕倒另有一策——梁王刘理倒是与陈家小姐年龄相配。”



“岂不正好可纳陈氏女为妃么。”



“诸侯正妃之位,总不算辱没了吧?”



李翊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话虽如此,只是梁王殿下他……”



刘备兴致勃勃地打断道:



“况且理儿还是你的亲外甥,这门婚事岂非是亲上加亲?”



殿内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李翊借着整理衣袖的间隙斟酌词句:



“陛下……此事或需从长计议。”



“嫁给梁王,的确不辱没陈家,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刘备目光炯炯。



李翊深吸一口气,婉转道:



“储君之位已定,诸皇子婚配关乎社稷安稳,是否应该先放一放。”



“以灭吴之事为重,然后再商议他事?”



刘备大笑起身,拍了拍李翊肩膀:



“……子玉多虑了!”



“理儿虽聪慧过人,却最是敬重兄长。”



“前日还向朕请命,愿为阿斗镇守边关。”



说着从案头取过一封奏章,“你看,这是理儿亲笔所书。”



李翊接过书信,只是敷衍地看了一下,其实并没有怎么在意。



“子玉可是担心理儿资质不足?”



刘备笑道,“上月河南巡县,理儿处置蝗灾,调度有方。”



“连诸葛子瑜都赞其‘类陛下少时’。”



“呵呵,朕也甚是爱此幼子。”



“若非其非是朕的长子,朕必把皇位传给他。”



刘备说完,却发现李翊静立一旁,目光低垂,已沉默多时。



“子玉?”



刘备喊一声,不见应答。



眉头皱得更紧,又接着问道:



“朕在问话,卿为何不答?”



李翊这才缓缓抬头,目光深邃如古井:



“臣适才出神,只是在想袁本初,刘景升之事。”



刘备一怔,手中茶盏险些跌落。



“朕只是说如果,如果!”



“并未言废长立幼之事,子玉何出此言?”



“臣非忧废立之事。”



李翊声音低沉,字字如锤。



“乃忧同室操戈之祸耳。”



“胡说!”



刘备罕见地大怒,一拍桌案,案上奏章哗啦散落一地。



“卿以为朕之子,会如袁本初、刘景升之子那般手足相残?”



“朕平生最重兄弟之义,朕之子嗣又岂会不念骨肉之情?”



“行那兄弟相杀的禽兽之举?”



李翊长叹一声,目光越过刘备,望向殿外朦胧的夜色。



“……难说,难说。”



“皇位唯一,终是有人觊觎的。”



刘备面色铁青,十分不悦地说道:



“阿斗与理儿皆是卿的外甥,也都是朕的骨血。”



“子玉你又何必厚此薄彼呢?”



李翊闭口不言,只将地上奏章一一拾起,重新码放整齐。



他的动作缓慢而沉稳,仿佛在借此平息胸中的波澜。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雨打窗棂之声。



刘备背过身去,望向壁上悬挂的《桃园结义图》。



图中三人举杯共饮,豪情万丈。



良久,刘备才开口,声音已带疲惫。



“今日之事,暂且到此为止。”



“江南陈氏如何安抚一事,容后再议。”



“待东吴平定再作定夺。”



他挥了挥手,“朕倦了,卿且退下歇息罢。”



李翊深深一揖:



“臣告退。”



转身时,他瞥见刘备扶额而立的身影,在烛光下竟显出几分佝偻。



走出殿外,雨丝扑面而来。



李翊未撑伞,任由雨水打湿朝服。



宫墙夹道间,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哟!相爷!”



“下这么大的雨,您怎么也不打把伞呢!”



一名小黄门撑着伞,飞快追来。



“雨大伤身,请用伞。”



李翊摆手拒绝:



“不必了。”



“我想在雨中静一静。”



话落,继续前行,雨水顺着他的发髻流下。



待回到相府后,李翊官袍早已湿透。



发髻散乱,水珠从眉骨滑落,在脸颊上留下蜿蜒痕迹。



“夫君!”



甄宓正在廊下指点侍女修剪兰草,见状惊呼一声,手中银剪当啷落地。



她顾不得拾取,提着裙摆快步迎上前。



“怎的淋成这样?侍从何在?伞呢?”



麋贞正在厅中核对账目,闻声抬头,见李翊浑身滴水,慌忙丢下竹简奔来。



“相爷这是怎么了?”



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连忙用袖角去擦李翊脸上的雨水。



“快,快去取干衣裳来!”



袁莹从内室转出,见此情形,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厨房方向奔去。



“妾身去煮姜汤!”



李翊任由夫人们围着自己忙碌,目光有些涣散。



半晌才道:



“无妨……近日事多,雨中走走,反觉清爽。”



“这如何使得!”



甄宓挽着他冰凉的手往内室引。



“淋雨最是伤身,夫君乃一国柱石,若有闪失……”



话到此处,她忽觉失言,忙收住话头。



麋贞已取来干净中衣,轻手轻脚为李翊更衣。



她手指触到丈夫肩胛处,只觉那肌肉紧绷如铁,不由心疼道:



“相爷心事重重,连身子都僵着。”



李翊坐在床沿,任由麋贞为他擦拭湿发,长叹一声:



“……不过是我杞人忧天,庸人自扰罢了。”



甄宓跪坐在他面前,双手捧着一盏热茶递上:



“夫君所忧何事?可否说与妾身等知晓?”



“未来之事……”



李翊接过茶盏,却不饮,只望着茶汤中自己晃动的倒影。



“未必会发生的事。”



众夫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



因为李翊这话说的确实有些莫名其妙。



此时袁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闻言脚步微顿,随即笑道:



“相爷素来神机妙算,能见人所未见。”



“既然预见祸端,必有化解之法。”



甄宓接过姜汤,轻轻吹凉:



“夫君向来未雨绸缪,妾身相信无论何等难关,您都能安然度过。”



麋贞为李翊披上外袍,温言道:



“未来之事未来再议,眼下风平浪静,相爷何不稍歇?”



李翊终于露出一丝苦笑,接过姜汤一饮而尽。



“但愿是老夫多心了吧。”



热汤入喉,却驱不散心头寒意。



侍女们悄然退下,室内只剩几位夫人相伴。



窗外雨声渐密,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



李翊望着跳动的烛火,眼前浮现朝堂上刘备那罕见震怒的面容。



耳边回响着那句“厚此薄彼”的质问。



显然,李翊那句话触碰到了刘备的逆鳞。



对于刘备这样一个如此重视兄弟情义的人,如何能够使他相信儿子们会兄弟相争,手足相残?



“军功新贵……”



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叩击。



“若不能妥善安置……”



甄宓敏锐地捕捉到这几个字眼,与袁莹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



她轻轻握住李翊的手:



“夫君可是担忧平吴之后,将士封赏之事?”



李翊猛然回神,摇了摇头:



“不止于此,其实还有——”



他顿了顿,“算了,希望是我多心了罢。”



终究是没有选择继续说下去。



麋贞柔声道:



“相爷劳心国事,也该顾及自身。”



“不如今夜早些安歇了罢?”



李翊点点头,却又道:



“尔等先歇吧,我还要去书房一趟。”



夫人们知道劝不住,只得为他添了件厚袍。



甄宓亲自提灯相送,在书房门前欲言又止,最终只道:



“夜凉露重,夫君莫要太过劳神。”



李翊颔首,待甄宓离去后,独自端坐案前。



开始看那永远看不完的书卷,批那永远批不完的竹简。



窗外雨声渐歇。



李翊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将竹简放回原处。



他踱至窗前,推开窗棂,夜风夹杂着泥土清香扑面而来。



远处皇城轮廓在雨后月色中若隐若现。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夜色中。(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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