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年过五旬的淮南总督,面容清癯,眼角细纹里沉淀着二十多年征战的沧桑。



沙盘上,



代表吴军的红色小旗插满了长江南岸,而代表汉军的黑色小旗则密布于江北各要隘。



堂下诸将早已到齐,却无人敢出声打扰主帅沉思。



甘宁不耐暑热,频频以袖拭额。



徐盛目光炯炯,紧盯沙盘。



蒋钦与周泰低声交谈,不时瞥向陈登背影。



终于,陈登转过身来,面容沉静如古井无波,唯有那双深邃眼眸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诸君久候了。”



陈登声音清朗,抬手示意众人入座。



甘宁性子最急,未及落座便高声道:



“将军召集我等,可是为伐吴之事?”



陈登微微一笑,却不急于回答,而是目光扫过在座诸将。



徐盛稳重,蒋钦机敏,周泰勇猛,甘宁悍烈。



这些人皆是他多年栽培的心腹爱将。



“兴霸且稍安勿躁。”



陈登缓步至主位坐下,“朝廷确有伐吴之意,然此事牵涉甚广,非一时可决。”



徐盛拱手道:



“将军,自陛下定都洛阳以来,已历六载。”



“今曹魏困守益州,孙吴偏安江东,天下一统在即。”



“我淮南将士枕戈待旦多年,正当此建功立业之时,不可不争。”



蒋钦趁势接言:



“正是!正是!”



“去岁末水军演练,我部战船已能逆流直抵建业城下。”



“若得朝廷准许,必能一举荡平江东!”



堂内众将闻言,皆露振奋之色。



唯有陈登神色依旧淡然,手指轻叩案几,发出沉闷声响。



“诸君壮志可嘉。”



陈登终于缓声开口。



“……然灭吴之战非同小可。”



”孙氏据江东已历三世,根基深厚。”



“又有长江天险,易守难攻。”



“朝廷必慎选主帅,统筹全局。”



周泰拍案而起,大声说道:



“何须他选?”



“将军坐镇淮南多年,熟悉江南地形,水陆战法无不精通。”



“更兼将军乃我朝开国元勋,除李相外,朝中谁人能及?”



此言一出,众将纷纷附和。



他们跟随陈登多年,皆十分敬重这位照顾下属的长者。



陈登却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幼平此言差矣。”



陈登轻叹一声,“除李相外,汉寿公不也名重于世吗?”



闻得“汉寿公”三字,众人皆知是关羽。



而一想起关羽的名讳,在场诸将嘴角全都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遥想当年汝南之战时,关羽持节督淮南诸军。



其本意就是为了防止淮南军尾大不掉,让关羽过来消化军功。



偏偏关羽当时的性格又过于古板,与淮南诸将起了冲突。



后来还是经由鲁肃出面调解,此事在就此翻篇。



可翻篇归翻篇。



淮南诸将是绝不会忘记,关羽专门空降过来抢他们风头这一事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抢功,后来打荆州的时候,他们肯定能够争取到主攻的机会。



肯定不会让诸葛亮当主帅,淮南军给他当副手。



只能说一步错,步步错。



反正两家的梁子是就此结下了。



这件事,至今仍是淮南诸将心头的一根尖刺。



堂内霎时寂静。



甘宁瞪大眼睛说道:



“将军何出此言?”



“公久镇江南,深谙水战,压制孙吴多年,江淮皆畏。”



“难道灭吴之事,朝廷还能另择人选?”



难呐……



陈登叹一口气,起身踱步,宽袍随动作轻摆、



“古来功高震主者,鲜有善终。”



“陈某追随陛下多年,朝中又有李相这样的好友相助,得以在淮南坐镇二十余年。”



“如今我陈氏说是江南第一大姓也不为过。”



一般来说,



以前群雄割据,诸侯混战之时,可以对地方大量放权。



州牧这个职位便是在这种背景环境下产生的。



而后来建立国家,政权逐渐趋于稳定,理论上应该渐渐收回地方的权力。



至少不能让地方大员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以免培养出过于强大的势力。



但刘备为了补偿陈登,默许了他留在江南发展。



刘备也不是没有想过把陈登留在中央。



因为你即便是离开故地,你的人脉关系依然存在。



就像李翊虽然到了洛阳当首相,但他在河北经营多年,是正儿八经的河北老大。



人脉网,门生故吏都在那儿。



不过陈登坚持要留在江南,一方面确实是不忍离开自己深耕多年的故乡。



一方面他习惯了江南的生活习惯,在那里还能吃到各式各样的海鲜鱼脍。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陈登毕生的志向就是一统江南。



他在淮南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灭吴做准备。



靠着刘备的默许,以及朝中又有李翊这样的重臣好友帮忙把关。



陈登这二十多年,已经发展成为了汉朝顶级的封疆大吏。



门生故吏已经超过了当年的袁术了。



他说他的陈氏是目前的江南第一大姓,并没有吹牛的成分在。



甚至除了李氏外,目今的齐汉几乎找不到能够压制住陈氏的大姓了。



同为开国元勋,



像关羽、张飞、赵云等人虽然功名赫赫,但他们并不结党营私。



这是性格使然,



关羽跟士大夫处不来,张飞性子粗犷,不体恤小人。



赵云则完全是品性高洁,不喜欢拉帮结派站队。



虽然他们在朝中有势力,未来自己的子嗣肯定也会是齐汉的一大世家。



毕竟他们这一代人,



已经把后代十辈人该干的活儿给干了,该吃的苦给吃了,该努的力给努了。



后代想不受到恩泽都难。



只要后代持续受到恩泽,那他们就是世家大族。



只不过不会发展成李翊、陈登这种顶级门阀罢了。



陈登就是汉末环境下,正常发展出来的世家大族。



毕竟人本就出身于徐州大族,底子本来就厚。



而李翊则属于权势太重,地位太高,巴结他的人太多。



门生故吏想不多都难。



毕竟很多在众人看来很小的职位,在别人眼里却是人生巅峰的肥差。



而这样的肥差,往往只需要李翊点个头就可以给出去了。



甚至都不需要走什么程序流程。



因为在大人物的视角里,这些差事实在太小太小,太微不足道了。



“将军莫非是怕朝廷忌惮么?”



徐盛恍然,压低声音问道。



“非是怕,乃不得不虑。”



陈登停步窗前,望向南方。



“陛下雄才大略,然帝王心术,自古难测。”



“我在江南纵横二十余年,早已非昔日徐州的陈元龙了。”



“陛下也早已不是那个涿郡卖履舍郎,而是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



“岁月会改变许多东西,我也很多年没再见过陛下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我也不知朝廷对伐吴一事是持怎样的态度。”



“所以才会在信中托李相,透露一些朝堂上的事。”



甘宁愤然道:



“这算什么道理!将军为汉室出生入死多年,难道还要因功见疑?”



“若如此,我等将士舍生忘死,为刘家人抛头颅洒热血,又有何意义!”



陈登转身,面色严肃,厉声叱道:



“兴霸慎言!此等话若传出去,徒惹祸端。”



蒋钦连忙在一旁打圆场说道:



“将军,兴霸性子直,并无他意。”



“只是我等淮南将士确实渴望继续为国家建立功勋。”



“昔日平定中原,多赖北方诸将。”



“今伐江南,正当我南方将士用命之时。”



甘宁也马上出声附和,连连道:



“正是!正是!”



“某的观点很简单,既然战事是在江南打的,就应该由俺们江南人来打。”



“合不该由他北人来争功。”



周泰微一颔首,沉声道:



“我觉得兴霸说的有道理。”



“吴军水师不可小觑,只有我们淮南水军能与之相敌。”



“况淮南诸健儿,日日戏水,夜夜弄潮。”



“便是三岁蒙童,也能下水。”



“此战首功,非我淮南人莫属不可。”



汉朝有两大水军,一个淮南水军,一个荆州水军。



但荆州水军由于在刘表病死,政权跌宕,经历了一波政治清洗。



导致死了很多优秀水军将领,水军发展也因受到赤壁之战影响而停滞。



后来诸葛亮主政荆襄时,本来使得荆州水军得以重新发展。



都又因爆了马谡这个雷,导致诸葛亮引咎辞职,到交州避祸去了。



荆州治事一直由马良代理,群龙无首下,自然是竞争不过淮南水军的。



陈登神色稍霁,回到座位,悠悠道:



“诸君心意,陈某岂会不知?”



“故已修书与李相,探听朝廷动向。”



众将闻言,皆露喜色。



李翊与陈登交情匪浅。



若有他从中斡旋,事情必有转机。



甘宁急忙问:



“李相可有回信?可曾提及伐吴主帅人选?”



陈登摇了摇头:



“书信方发,尚未得复。”



“诸君且耐心等候。”



“伐吴大计,没那么容易敲定。”



“等?等到何时?”



甘宁拍案而起,“这事儿难道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江南战事本就该由我江南人来打!”



“那些北方旱鸭子,懂什么水战?”



蒋钦亦附和道:



“正是!北人骑马尚可,操舟弄桨岂能与我等相比?”



“当年赤壁之战,也不是由我淮南水军出力最多么?”



徐盛却面露忧色,忽然提及一件大家都不愿意提及的事情。



“只怕朝廷又会如当年攻汝南时,派大臣假节而来,夺我淮南军功。”



此言一出,堂内气氛骤变。



甘宁脸色涨红,怒发冲冠:



“若再派那关羽来节制我等,老子宁可弃官归田!”



周泰苦笑一声,调侃他道:



“兴霸又说气话。”



“你为朝廷效力多年,岂能说不干就不干?”



甘宁冷哼道:



“淮南将士戍边多年,血战无数。”



“如今讨伐个吴国还要受北人鸟气,老子宁愿托病回家带孩子!”



众将知他脾气,说的当然是气话,于是纷纷好言劝解。



陈登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又温言对甘宁劝道:



“……兴霸休恼。”



“我看那此次朝廷未必便会派关将军前来。”



“那会派谁?”



甘宁余怒未消,“总不会是张飞那莽夫吧?”



陈登摇了摇头:



“朝廷如何安排,眼下尚难预料。”



“灭吴之战牵涉多方利益,非一时可决。”



“不过……”



他略作停顿,“若真要派监军假节,陈某倒希望是李相亲自来。”



众将闻言,神色顿缓。



徐盛点点头:



“若是李相爷,末将心服口服。”



“李相为人宽厚,处事公允,不似某些人傲慢无礼。”



蒋钦亦笑道:



“正是!当年李相巡抚淮南时,与将士同甘共苦,没有一点架子。”



“与之相交,正如饮美酒醇醪,令人陶醉。”



就连脾气火爆的甘宁闻得此言,竟也怒气稍平,嘟囔道:



“若当真是李相前来,末将自然无话可说。”



“只盼朝廷明鉴,莫再寒了我淮南将士之心。”



陈登见众人情绪渐稳,心里却摇头暗叹:



哪有那般容易?



李翊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顶级权臣,身上肩负的压力比自己不知道大多少。



他宁可相信朝廷再派关羽过来假节,



也不相信朝廷会让李翊这样已经位极人臣的人,再来收割并吞江南之功。



沉吟半晌后,陈登又正色道:



“诸君且回营整军备战。”



“无论朝廷如何安排,我淮南军都须做好万全准备。”



“切记,军令如山,不可违抗。”



众将肃然应诺,相继告退。



待众人离去,陈登独坐堂中。



目光再次落向沙盘上的江东地形图,眉头微蹙。



“功高……震主么?”



他低声自语,“子玉啊子玉,你我相交多年,此番你当如何助我?”



诸将退去未久,府中管事疾步入内,躬身禀报:



“家主,吴郡朱氏、会稽虞氏、丹阳陶氏,九江杜氏等十余家代表已至府外,求见家主。”



“哦?”



陈登眉梢微动,嘴角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果然还是来了么?”



“也罢,请诸位入花厅奉茶,我随后便到。”



管事领命而去。



陈登整了整衣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些江南大族嗅觉灵敏如猎犬,朝中风吹草动,他们总能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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