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很奇妙。



相府的工作氛围很压抑,但却又有种激发人努力工作的欲望。



李翊真的是一个很有魅力的领导。



“相爷真命世之英也,佐其幕下,如沐春风而芝兰自芳也。”



陈群若是感慨道。



少时,侍从端了盘鱼脍过来。



陈群谢过,方用筷子夹了片鱼肉,尝了不到两口。



脍尚未来得及咽下,忽闻廊下靴声橐橐——李翊竟已食毕归来!



惊得他喉间一哽,鱼刺鲠在嗓中,咳得满面通红。



急掷象牙箸于案,拂袖趋迎。



二人叙礼方毕,李翊径自踞坐,取《齐律》草案细观。



然后不发一言,便开始提笔批注。



陈群垂手侍立,眼角余光瞥见丞相时而蹙眉,时而颔首。



窗外日影渐西,将二人身影拉长投于粉壁,竟如狱吏囚徒之状。



忽闻更鼓报申时,李翊掷笔而起。



将他批注完的草案交给陈群,道:



“文长可照我所注之例修改,改好之后,再拿来我看。”



陈群双手接过,还未来得及开口。



忽见张郃大步踏入堂中,抱拳禀道:



“丞相,大伾山军报至!”



李翊接过军报细看,眉头渐锁。



半晌,掷简于案,冷声道:



“司马氏困守孤山,已是瓮中之鳖。”



“拖延日久也就罢了,怎会折损这许多钱粮?更兼伤员过重!”



他抬眼直视张郃,“我齐军抚恤之制优厚,莫非有人借此渔利?”



因为此前修改《军律》时,李翊提高了军人的待遇,给了伤员很大的补贴。



甚至终身残废的,其子女都有优待。



这就导致河北每年的军费支出非常高。



很多人都劝李翊削减军费开支,认为天下没有哪个诸侯会如此优待士兵。



起初,李翊迫于过高的财政压力,一度真的想要削减一下军队补贴。



但此举召来了河北诸将的一致反对。



他们每年能够从政府得到巨额的钱粮、绢布、还有牛羊补贴。



河北诸将已经这个政策视为他们的禁脔了。



谁敢去动这项政策,他们就要和谁拼刺刀。



迫于压力,李翊还是没有砍河北军人的福利。



一方面,这调动了河北人参军的积极性。



另一方面,由于待遇好,使得政府可以筛选出更加精壮的士兵出来。



所以,只能咬咬牙,坚持坚持了。



但李翊也绝不允许,有人钻空子,骗取国家补贴。



张郃目光一闪,顺势说道:



“末将听闻,魏、陈二将军近日频发请饷文书。”



“那大伾山不过弹丸之地,何须如此耗费?”



“恐……恐怕中有猫腻啊。”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堂中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陈群低头摩挲竹简,额角渗出细汗。



“儁乂。”



李翊忽然轻笑,“我现在命你为监军,你即日率三千精兵前往督战。”



“若真如你所疑——”



他指尖轻敲案上《齐律》草案,“我新法正缺个祭旗的。”



“喏!”



张郃欣然领命而去。



甫一出门,迎面便走来一将。



此人姓郝名昭,字伯道,乃山西太原人。



他少年从军,是张郃的部曲督,此时资历尚浅。



见张郃出,乃抱拳低声问道:



“将军容禀,末将核验过前线军报。”



“魏、陈二位将军所列伤员、钱粮损耗皆属实。”



“为何您却要对相爷说……”



话未说完,张郃一把扯住他手腕,拉至僻静处。



暮色中但见这位五子良将眯眼轻笑:



“伯道啊伯道,你今年才二十有七吧?”



突然压低嗓音:



“可知为何满营将校,独独你能当这部曲督?”



部曲督这个官职不同于现代的国家军队。



它更接近于私人部队的指挥官。



如果非要类比的话,可以理解为警卫主管。



所以郝昭能当上这个官,绝对是被张郃引以为心腹的。



毕竟张郃可是一个标准的职场人,这种情况哪里会把说说的明白。



但对心腹后生就不同了。



郝昭一怔,不能答。



张郃指尖轻敲胸前铁甲,道:



“其实相爷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前线具体是什么情况。”



“可……”郝昭还欲再问。



张郃已翻身上马,掷下一句:



“这军中的学问很大,你尚年轻,日后有的是时间去学。”



“如今吾既为监军,可即刻点兵,明日寅时随某出征!”



言罢,犹豫一下。



忽又勒马回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记住,大伾山的石头缝里,能刨出你郝伯道的校尉印来!”



夜风卷起火把的残烟,三千河北精锐,奔赴大伾山而去。



此时的魏延、陈到还在攻打司马氏。



闻说河北方面,委派了张郃过来当监军,二人皆是一惊。



其中,尤以陈到最是不忿:



“吾辈舍生忘死,浴血摧大伾。”



“功在须臾,张郃竖子安敢摘桃!”



陈到是徐州将领,所以对张郃这位河北宿将并未有太多尊重。



尤其此前玉龙台比武时,两边人为了在刘备面前抢风头,起了冲突。



而魏延作为李翊带出来的新人,对于这个安排,也感到大为不解:



“丞相既委重任于我,复遣监军到此,岂疑延有二心耶!?”



魏延一时间自闭了,突然自我怀疑,是不是哪里没做对。



惹了丞相不高兴了。



而这时,张郃已引三千精兵赶至大伾山。



魏延、陈到虽心中不忿,然监军虎符高悬,只得整军相迎。



魏延铁青着脸递上地形图,陈到则抱拳冷声道:



“请监军示下。”



张郃不以为意,笑吟吟拍着二人肩甲:



“文长、叔至辛苦了。”



此时,张郃不论是哪方面段位都远比魏延与陈到要高。



魏延虽是将才,但毕竟才初出茅庐。



而张郃在河北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了,绝非是魏延这种新兵蛋子可以比的。



至于陈到则是一位勇将,论行军打仗就更远不及张郃了。



随即。张郃登高视察。



鹰目扫过断水涧,猿臂遥指藏兵林。



不够半日,便召众将下令:



魏延率轻骑五百,专司截断山西麓泉眼。



陈到领弩手三百,昼夜轮番袭扰北寨。



自统主力堵住东面官道,却按兵不动。



一通安排下来,大伾山上的司马氏一族大叫恼火。



本来魏延与陈到已经十分难对付,如今又来一个张郃,简直是雪上加霜。



过了几日,不少人都熬不住了,纷纷建议司马馗、司马敏组织人突围。



他们说道,司马懿肯定已经放弃他们了。



不然为什么这么久,还不派人来找李翊谈判!



可以说,司马氏一族之所以能够凭借意志力苦撑,就是抱着司马懿回到雒阳会来救他们。



怀着这样的希望,大家怎么样都能咬牙坚持坚持。



可一旦希望破灭,众人的意志力就会立马崩溃。



司马馗深知不能让众人相信这一点,乃厉声叱道:



“休得胡言!仲达绝不弃我等。”



“尔等只宜坚守,专心等待即可!”



军心虽然能够暂时稳住,但并不能阻止齐军日益收缩的包围圈。



这日,齐军再次来攻山。



混战中,魏延拈弓搭箭,正中司马馗面门。



那箭镞透骨而入,流血不止,众亲兵拼死抢回寨中。



未及救治,司马馗已气绝身亡。



齐军阵中欢声雷动,参军当即遣使劝降。



毕竟他们认为,首恶就是司马馗。



司马馗一死,没道理继续抵抗下去。



这对其他族人来说,也是一个投降的契机。



使者方入寨门,便见司马敏披发跣足,双目赤红如血,一脚踹翻案几:



“狗贼安敢欺我!”



竟亲手拔剑斩了来使,血溅三尺!



众人见此,无不骇然。



感慨司马敏这是压抑太久,疯了魔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啊!



“传令!”



司马敏剑指苍天,嘶声如鬼啸:



“言降者,割舌!”



“私逃者,腰斩!”



“斩一齐卒,赏粟十斛!”



须臾,寨墙下顿时悬起十颗血淋淋的首级——皆是方才稍有迟疑的部曲。



残阳映照下,司马敏持兄染血战袍,对众厉声喝道:



“大伾山即我司马氏祖坟!”



对于齐使被斩,而且还要继续负隅顽抗的消息。



齐军上下听说后,都感到无比的震惊。



然而,此时的李翊已经失去了耐心。



当即发布一道全新的军令,给前线将士。



令中写道:



“传谕张郃等:”



“大伾山贼冥顽不灵,屡辱王师。”



“先戕我使节,复耗我粮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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