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四月下旬,帐外初夏的暖风吹入帐中,拂动帐顶垂下的黄色流苏;上午的阳光映照进来,光影斑驳地洒在案几上,帐门边兰锜上放置着的兵器,以及挂在李世民身后的大弓、箭箙的边缘泛出微光。诸将等皆已退出,李世民端坐案前,倾耳细听立在他案边的窦轨话语。

  窦轨面色沉凝,情神恳切,语气迟缓,然每言一句,皆如重锤击於人心。

  只听得他说道:“殿下,此征河东,自兵至以今,殿下左右驰战,亲冒矢石,未尝宁息。先亲率精骑,夜夺定胡渡,大军遂得以渡河而进,王君廓、苏定方败撤吕梁山;复星夜兼驰,本欲奇袭高延霸於大蛇头隘,而善阳已陷,遂只得无功而返。继殿下奋英武之姿,筹韩白之谋,驱柴绍诸将,驰歼王须达於盂县,夺取秀容,威震汉贼,於是战局又暂为之扭转!殿下正待乘胜进击,择李靖部再歼之,以破汉贼四路并进之焰,而又离石告急,淮安王失身贼手。

  “离石军心浮动,殿下於是引率百骑,自静乐亲驰而还,倍道兼程,不遑寝食,至离石大营,循抚将士,慰问苦劳,三军感奋,军心复振!殿下乃料敌如神、重谋划策,阻王君廓、苏定方於伏卢山,亲引骑伏城西,待一战而歼徐世绩。怎奈徐世绩闻风不对,便即连夜遁走。

  “又值此际,殿下方与诸将筹议再举,趁徐世绩部汉贼士气已落,兵势已钝,夺还两关,竟又秀容急报,宋金刚诸辈倾巢南下,众号五万,掩向秀容!

  “观当前之形势,入河东至今,虽殿下连战皆捷,无往不破,然殚精竭虑,却为何战局数变,我军始终不得其势,反连丧骁将者,非战之罪,实乃天时、地利,尽在汉贼之故也!殿下,方今代北四郡,多已为汉贼侵占,太原以南,遍为贼域,揽观河东诸州,仅太原数城犹为我所有耳。以此局面,纵殿下神武,复尚能有何为?仆恐终将於四面受敌之中,难以独挽狂澜!

  “殿下,既已离石两关失陷,我后路不稳,粮道不固,而又宋金刚诸辈倾巢南下,贼势猖獗,仆愚见,敢向殿下直言:方今之势,已非可战之机!不但已非夺还河东之图能否达成,竟是一旦战稍不利,即有全军倾覆之危!惟今之计,仆窃以为,实已不可再战,当早定撤军,退回关中,固守根本。然后待汉贼之若犯,据险以守,挫其锋锐,徐图恢复之策。殿下!今关中根基尚稳,百姓归心,粮储充足,纵使河东暂陷敌手,亦不过如云烟过眼,终有扫清之日。

  “殿下英武绝伦,焉不知‘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望殿下及时收束锋芒,保全实力,不以此一时进退为辱,稍待天时。若执意恋战,恐蹈昔年项籍覆辙,虽勇冠天下,终为困於垓下。殿下明鉴万里,英略盖世,仆所言者,殿下自知。仆尽言於此!”

  听罢窦轨这一番情深意切,言辞恳切之论,李世民默然良久。

  好一会儿过去,他按住案几,起得身来,转到后边帐璧前,抚摸挂着的柘木大弓,指尖缓缓掠过弓弦,抽出一支大白羽箭,横在手心,箭杆被日头晒得也温热,四片箭羽在掌上泛出淡淡光晕。他凝视这弓、这箭,仿佛看到了自从他父亲起兵以今,这两三年所经历的无数烽火鏖战。宋老生、屈突通,无不隋之大将,皆被唐军败之;薛举、薛仁杲父子等称霸西秦,亦为他所平!今再战河东,却过往的战无不胜,却屡遭掣肘!

  窦轨说得对,之所以战局困顿,他殚思极虑,数度亲临险阵,而仍不能打开局面者,正是非因他智勇不足,而实是为势所困也!前几天,他就已经思虑到此。

  可是,就这么撤回关中么?

  李世民将箭矢插回箭箙,回过身来,说道:“阿舅,我军若撤,太原不保,河东将尽为李善道所据。彼时关中再固,然失河东,则如弃屏障。贼势益张,亦必将乘胜西犯。届时,数百里黄河沿岸,蒲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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