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捞尸李,取自太爷的姓氏与职业。



还没正式被点灯走江时,在外面与一些江湖人士接触,对方介绍自己插坐哪家码头,李追远为了能有个恰当回应,就给自己取了这个。



走江时,为了遮掩自己龙王门庭传承者的身份,也时常会把这个拿来用。



一直到自己在太爷家的小房间里,设了坛口,这一身份才算被正式挂名;等屋后稻田里的道场建好,意味着彻底走上正轨。



这之后,这个身份就渐渐被拿来分开用,不在浪上时,就用南通捞尸李。



这次三路人手出发前,李追远特意做了叮嘱,让陈曦鸢与赵毅打上捞尸李的旗号,算是完成了用途意义上的正式分割。



人在江上行,岸上人不动,可换另一个视角,也可以是江水平静,岸上的人正在疾行。



同理,结合李追远自身无法从江上获得多少功德的特殊性,少年反而在浪外才能被动发挥出“功德”的效果,那么也可以认为,李追远的浪,在岸上。



别人在江上走天道安排的浪,自己则是在岸上走自己制作出来的浪。



后者明显比前者更简单也更轻松,主动权更是捏在自己手中。



以前,走江是工作,两浪之间是生活;现在,走江是生活,两浪之间反而是工作。



酆都大帝的影子曾对少年直言不讳:天道不会允许你活到成年。



李追远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眼巴巴地继续按部就班地活着,等死。



当下,天道一直以来对少年的针对与欺压,最终促使少年,走上了另一条路。



这江,



李追远想换个走法。



而且在这条江上,没有竞争,没有其它势力,只有他——南通捞尸李。



在小女孩的视角里,显然认为少年在故意拿她寻乐,无论是先前润生的随手一铲还是林书友的直接回瞪,都意味着他们这伙人的身份不凡。



故意取个浑号,只是为了从自己这里攫取到虐凌猎物的快感,这样的事,曾经的她经常做,包括对这一家人和这道长的操控布置,亦是对这一快感的回味。



但她确实想错了,首先少年本身并不具备这种低级快感,其次,她在少年眼里,很严肃很庄重,甚至带着点对第一批次试验品的虔诚。



等“这一浪”结束后,按照少年那一贯喜欢事后归纳分析总结的严谨习惯,她是会被详细落于少年笔下,上教材的。



只是,这毕竟是自己在岸上的“第一浪”,再续写到《走江行为规范》里,就明显不合适了,肯定得重开一本。



这时,



李追远笑了。



魏正道的著作里,《正道伏魔录》是为了介绍自己钻研感悟的一众邪术,特意包的一顿饺子。



那么,作为自己入门读物,同时也被自己视为邪祟百科全书的《江湖志怪录》,它真正的存在目的,又是什么呢?



以魏正道那家伙的性格,会乐意给后人写一部基础读物?而且,用的还是无比珍贵难寻的佛皮纸?



《江湖志怪录》里的记载案例,实在是太多了,有强有弱、有低有高、形形色色,它明显不符合正常走江状态下,一浪比一浪难和强的规律。



所以,《江湖志怪录》,本质上,是一套魏正道用来记录自己“岸上走江”的书。



看来,这样的书,自己也必须得专门写一本。



少年发现,自己越是进步,越是提升,就越是能够更深入地了解魏正道。



对此,少年没有丝毫气馁,也不认为自己是在做单纯地模仿与复刻。



要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比魏正道当初难太多了,能在更艰难条件下,走上与魏正道相同的节奏,这本身,就是一种成功。



没有李追远的命令,润生和林书友都没继续出手。



小女孩本就承受着未知压力的煎熬,再看见少年脸上浮现出的笑容,她终于按捺不住。



一声厉啸,自小女孩口中发出,客厅地砖裂开,一条条树枝窜出,裹挟着女孩,向着门口冲来。



润生向前一步,挡在小远身前,聚气蓄力,黄河铲扬起,向下一拍。



上次在虞家祖宅水塘里,润生吸收了大量怨念,如今他每次认真发力时,皮肤都会呈现出偏黑的铜色,给人以更强的视觉压迫感。



当你力道强大到一定层级后,在常人眼里匪夷所思的奇迹也就出现了。



还未接触到黄河铲的铲面,只是受这风力的撕扯,那一条条来势汹汹的树杈就被绞了个粉碎。



小女孩冲到润生面前时,其周身的手段与防御,已全被化解。



接下来,就等同于是以自己的天灵盖,来接润生的铲子。



“砰!”



小女孩的天灵盖确实很硬,脑袋没有直接炸开,只是出现了一道道龟裂。



可她本人身下的地砖,却先一步炸飞,其半截身子,更是被一铲子拍进了水泥地里。



林书友想捞一个出手的机会。



高端局打多了,也想偶尔来点小菜开开胃。



同伴这么久,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润生往后退了半步。



林书友的双锏到达。



一锏击中邪祟的脖颈,让其头身分离,第二锏跟上,对着空中倒转中的头颅顺势一抽。



“啪!”



该炸的,终究还是炸了。



一滩黑色的木屑粉末四散,说明被这邪祟害死的人,只留下一层类人的皮,内部早已被蛀食得干干净净。



润生将黄河铲向下一戳,气障升起,帮小远格挡开了所有木屑。



林书友竖瞳里流转出血光,张开嘴,吐出一道火蛇,将邪祟余下部分包裹。



“噼里啪啦”的脆响不断传出,冥冥之中传来阵阵嚎叫哀鸣。



最终,邪祟彻底化为灰烬,恰好将她刚刚砸下的那个坑,填满。



“呼……”



林书友舒了口气。



出手是出手了,但没有预想中的那种畅快,反而有种空虚。



伴随着邪祟被解决,笼罩在这儿的邪性压抑也顷刻消散,供桌旁的三人,身体快速碎裂,化作木屑堆积在了桌下。



“小远哥,我去把屋里收拾一下?”



即使没留下尸体,但屋里确实需要打扫,尤其是那位道长的遗物。



莫说东西都坏了,就算完好如初,也是懒得打包带回去继承遗志的品相。



可道长的道行虽然不高,却毕竟是死于斩妖除魔中,出于尊重,怎么着也得给其立个衣冠冢。



林书友跟着小远哥久了,也就摸清楚了小远哥的习惯。



只是这次,李追远没回答,而是转身,向着坝子边缘走去。



润生也跟着转身,快步走到小远的斜前方。



这家的坝子远没有太爷家的坝子面积大,而且出于成本考虑,只是铺了水泥却没搭建围绕坝子的围墙。



李追远站在了面朝南方的最边缘处,下方就是菜地,更前方则是一整片农田。



诚然,以他们现如今的实力,再去钓这些阿璃梦境里上不得台面的货色,轻松碾压是正常的。



但好歹是曾经被龙王门庭解决镇压的邪祟,再没恢复好且远不复往昔之凶悍,也不该死得这般干脆。



好歹,你得多扑腾几下,努力制造点波澜。



如若是其他实力足够的正道人士,怕是真就被这样给糊弄过去了。



可李追远从田野小道走过来的路上,就发现了她真正的藏身处。



她在少年这里,一直是单向透明的。



“这一浪”里,她远没修养好,实力本就不足,加之又没有江水帮她加戏,使得她的所有心思与手段,在少年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个笑话。



“阿友。”



“在。”



“把那三头猪,放出来。”



“是。”



林书友走到猪圈前,金锏轻轻一砸,围栏上的铁丝断裂,三头猪跑了出来。



没去其它地方,径直猪突向李追远身前的田野。



“润生哥。”



“嗯。”



“记住这三头猪长时间停留的位置。”



“好。”



三头猪在田野里,不断用猪鼻子拱着泥土,拱一会儿后,就又去了下一处位置继续拱。



最后,三声凄厉的猪叫发出,三头猪全部倒在了地上,凄厉死去。



“润生哥,每个位置,都给它用力来一铲子。”



“明白。”



润生看了一眼林书友,跳下了坝子。



林书友则站到了先前润生位置,保护小远哥。



接下来,润生每一铲的刺入,都导致一整块农田的震颤,起初还算轻微,到后面,震动幅度就越来越大,一些区域还出现了小面积的凹陷。



“阿友。”



“嗯,小远哥?”



“如果这是江水的正常一浪,你觉得该怎么编排?”



“编排?”



“让过程更曲折些,经历更复杂些,像《走江行为规范》里记载的那样。”



“我编排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让我们得知的线索如此准确。”



“具体点。”



“比如这户遇害的一家人,或者这位道长,应该是在他们死之前,就把他们的人际关系与我们的人际网络产生接触。



我们来时,他们可能还没死,或者是,他们前脚刚死,我们后脚就到,甚至可以我们与他们一同经历这场邪祟的作乱,一开始不知道小女孩早已被邪祟占据身体,我们还要和这位道长并肩作战,一步步发现危机并认知危机。



假如当时我们还很弱小,像最开始的那几浪的话,那这位道长,应该能教会我们一些手段和本事。



起到,一个启蒙老师的效果。”



李追远点了点头:“还有么?”



“还有就是,这尊邪祟的出现,惊动的白家镇,在寻找这一邪祟的途中,我们可能会和白家娘娘发生冲突。



冲突之后,又会和解,最终历经艰苦,我们还会来到这尊邪祟面前。



小远哥,目前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很不错了。”



得到表扬的林书友,有些意外,内心也很惊喜。



童子激动的声音自心底传出:“乩童,他在教你,他在教你做事。”



林书友:“我觉得小远哥只是在借用我的脑子,来思考问题,因为小远哥太聪明了,他需要降维。”



童子:“乩童,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林书友:“你以前混出了什么出息?”



童子:“……”



这时,李追远再次开口道:“不过,阿友,这里有一个问题,如何控制白家镇与我们之间的冲突规模,你认识我们之前,亮亮哥就已经做上白家镇的女婿了。



所以,你并不知道,这群白家娘娘们,当初是如何凶悍,对触犯她们的人,报复手段是如何的狠厉。”



“我想,既然是走江的话,那江水应该能控制……”



“江水只能推动,它有它的规则限制。”



“是,小远哥,我记住了。”



“你觉得,如果白家镇倾巢而出,能不能解决这尊邪祟?”



林书友想了一下,回答道:“付出一定代价的话,以这个邪祟如今的实力恢复情况,白家镇肯定能办得到。”



“所以,白家镇可以牵扯进这一浪里来,但在这一浪之前,还得先拉扯出新的一浪,让另一伙实力更强的走江者,先对上白家镇。



要么,将白家镇给灭了;要么,白家镇将这群点灯者给灭了。



总之,白家镇必须元气大伤,伤到即使发现这尊隐藏不知多少年的邪祟,也依旧不敢更不愿意去和她硬碰硬。



这才能使得你所说的经历里,我们能发生与白家镇之间的摩擦,要不然,白家镇反而会成为这尊邪祟的保护屏障。”



林书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追远:“这也是白家镇这样的势力,如今这般乖巧臣服于我们的原因,也是彬彬哥体内的灵兽,对投靠龙王门庭如此热衷的缘由。



它们这种底子、成色不干净的存在,会有一种天然的危机感,除非愿意一直蛰伏、无声苟活,要不然迟早会被挖出来,遭遇所谓的正道清算。



苍天确实有眼,点灯者因果重,走江前后与点灯者接触的普通人,往往会及时响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因为它的注意力在点灯者身上。



但其它时候、其它地方,它可能不是来不及看或者看不到,而是看到了,却觉得还不是拆封、启用的时候,就一直留置。



这或许就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先前刚沉默下去的童子,此时再次在阿友心底大声喊了起来,这次,语调里,带上了惊恐:



“天呐,他到底在感悟什么,他到底在参悟什么!”



林书友:“天呐。”



童子:“……”



林书友:“童子,你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幸好我心脏很健康。”



童子:“你知道么,他刚刚讲的这些,给我的感觉,让我回忆起当年听菩萨讲经时,菩萨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



他现在正在参悟的,是菩萨那个级别才能去触碰的东西!”



林书友:“只言片语?”



童子:“因为菩萨不会说得那么露骨,也不会主动与我们讲太多,像他这般对你一样,开诚布公。”



林书友:“哦,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坐得太远,没能听得全。”



童子:“……”



李追远伸出手,指向了前方,伴随着润生不断朝着点位用力刺入黄河铲,这一大块的农田,已处于“沸腾”的边缘。



“所以,这次,我的手段,还是糙了些。



我花了钱,买了门票,进了一家游乐园,却只玩了一个项目。



虽然值回票价了,但我本可以将性价比拉得更高一些,甚至,还能白嫖一些项目玩。”



林书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能点头道:“嗯,小远哥你说得对。”



在李追远的视角里,浪花,是由自己的功德赔款出来的,相当于花钱买门票。



简单干脆、直入主题,确实是优势,但优势发挥得不够极致,自己还是得想办法规划设计好路径,搂草打兔子,在自己条件允许的前提下,有枣没枣打三竿,实现利益最大化。



果然,实践是理论的来源与检验标准,理论源于对实践经验的总结与升华。



李追远最开始只是想着把自己这不能花的功德给用出去,最初目标收获是抓邪祟做原材料。



没想到,这条路走着走着,却推开了一扇新大门。



自己在江上,只需保证不死,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在两浪间隔间,进行专属收割,更别提自己手下现在还有赵毅与陈曦鸢这两员大将,相当于雇了两个极擅长割麦子的麦客。



一个有头脑且具备不俗整体实力,一个具备很强实力。



未来,自己甚至可以偷懒,让他俩给自己在“岸上走江”,自己只需在家里坐着抽成即可。



李追远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鲜有的,少年脑袋发烫了。



“轰!”



前方农田,在一声巨响之下,终于彻底塌陷了下去。



润生整个人,也随之坠落,消失不见。



但很快,伴随着一棵巨大的老树招摇而起,被根茎裹挟着的润生被吊了起来。



“砰!”



双臂发力,撑破了束缚,润生平稳落地,像是搭了一次免费电梯。



老树没有过多枝干,但下方的根须很是茂密,其中央位置,有一个女人,女人下半身与树根合为一体。



女人很苍老,皮肤破损严重,浑身充斥着一股死气。



这时,她缓缓抬起头,睁开眼,眼里除了疲惫与沧桑外,还有一抹不甘。



当初,她为了成功脱困,只将一株树苗成功“投掷”了出去。



历经各种巧合,才再次扎根,也就是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和一棵普通的树,并无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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