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大事,这个他往日十分倚重的宦官却是哑了声。



李琮遂搁置了薛白的问题,先问道:“何人可为主帅?”



韦见素早有腹案,道:“永王乃陛下之弟,身份高贵,唯有任太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再任郭子仪为副帅,则必可平叛乱。”



君臣对答了一番,李琮不能决断,还需再作思量,让韦见素先行告退。



窦文扬一直在旁听着,危机感越来越强,担心自己失势。



让他想平定叛乱的办法他想不出,可化解自己的危机他却有的是办法。



“圣人,永王乃为太上皇派往江陵,而韦见素又深得太上皇信任,安知韦见素与永王没有勾结。”



一句话提醒了李琮,永王之叛的背后只怕不简单。



那位太上皇深谙权力斗争,退位后始终不死心,一直在试图重掌大权,谁知是不是他在背后操纵?



随后数日,各种消息如雪花一般地飘来,应接不暇。



让李琮极为在意的一点是,李璘竟真在檄文里称是奉了太上皇的秘诏举兵。



对此,他大为失望愤怒。



他好不容易与李隆基联手了一次,顾念着血浓于水的亲情希望父子兄弟能齐心协力兴复祖宗留下的社稷,可再一次遭遇了背叛。



人心诡谲,权力的斗争也显得愈发复杂。



李琮已渐渐分不清诸人的立场,忠奸难辨,各项策略也难分对错。



他觉得很乱,不知信谁,该怎么办?



仅仅是否安抚薛白一事,朝中意见就完全不能统一。



正在这时刻,薛白的奏折也到了。



这次,没有人敢压着此事不报,奏折第一时间就呈到了李琮的御案上。



摊开的一瞬间,李琮莫名有一种紧张感,很怕薛白说的是些大逆不道的言论,那他便要同时面对两场叛乱。



好在,他看过了奏折,憋着的那口气就缓了过来。



薛白在奏折上语气很严厉,指责了李祗意图刺杀他,请圣人为他作主。



但至少没有叛乱,还是以臣子自居的。



也就是在这一个瞬间,李琮感受到了自己的后怕,做出了决定,他要如韦见素所言,安抚薛白。



有了决定,紧接着摆在面前的一个问题就是,薛白与李祗,若有一个是对的,那必然有一个是错的。



~~



滑州,李祗近来很忧虑。



他分明感受到了薛白的虎视眈眈。



那日韦子春行刺了薛白的队伍之后,浑瑊一路追杀了过来,并要求李祗交出凶手。



李祗则说行刺并非发生在自己地界,自己一无所知。反而指斥浑瑊是反贼想要攻打滑州,便紧闭城门,不让浑瑊入城。



浑瑊大怒,又从相州带了更多兵马来讨伐李祗,倒也不强攻城池,每日只于城下叫骂。



这情形很像造反,但薛白只要没正式举兵,也能说是个人之间的恩怨冲突。



李祗当然知道这不是个人恩怨,因此接连上奏朝廷,同时焦急地等待着援兵。



终于,他等来了朝廷的旨意,可等展开之后,他却愣在了那里。



还未想明白是为什么,他得知了南边送来的消息,永王造反了。



李祗在见韦子春时就猜到了李璘的心思,本不该惊讶,可他没想到的是,李璘竟如此迫不及待,先于薛白造反了。



如此一看,薛白太沉得住气了,至今还不动声色,这反而显得他才是勾结李璘,意图谋反的那个。



李祗深深意识到不妙,连忙吩咐人备好笔墨,他要上书向圣人自证。



可一封自辩的奏折还没写完,消息传来,竟是说薛白在城外邀他相见。



“他攻打过来了?!”



李祗一直以为薛白还在范阳紧锣密鼓地筹备叛乱,没想到这么快就攻过来了。



可从另一方面也是好事,至少他不难辩解了,之所以放任韦子春去刺杀,就是因为薛白本就是反贼。



他遂立即安排防务。



然而,命令下达,来报信的守卒却说,雍王只是带了数人来,不是在攻城。



李祗不信,亲自登上城头望去,竟真的见到了薛白驻马在一箭之地外等着,身上没披甲,周围也并无兵马。



若是要刺杀薛白,此时倒真是一个好主意。



李祗犹豫之后,放薛白入了城,亲自到长街相迎,同时暗命心腹们做好动手的准备。



他心里虽起了动手的念头,可从城头的石阶下来,一见薛白,便感到有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不过数月未见,薛白的气势已更胜从前,左右跟着的浑瑊、薛崭亦是威风凛凛,人数虽少,却胜千军万马。



“你为何勾结反贼,派人行刺雍王?!”



甫一见面,浑瑊就当着城门口兵士们的面,大声喝问了一句。



他年轻气盛,遭遇了刺杀,还被李祗堵在城门外好几天,早就怒火中烧了,一见面自然没有好态度。



此事李祗本是出于一片公心,可只要薛白没有真的造反,他就是理亏的,更何况现在永王先造反了,他更是说不清,只好否认。



“绝无此事……”



“我告诉你!”浑瑊不等李祗说完,径直打断了他的话,道:“雍王乃国之柱石,你也敢行刺?岂不怕范阳悍兵无人镇压,再掀大乱?!”



这句话是威胁,也是提醒李祗,刺杀薛白不会让势态变好,只会更糟糕。



如今李璘已经反了,薛白若死,无人镇压得住范阳那些降兵降将,到时他们趁着李璘之叛割据自立事小,杀奔而来事大。



李祗当即满头冷汗。



周围士卒见此一幕,心里对薛白又怯了三分。



谁还敢听这个唯唯诺诺的李祗之命,去杀一个威势大振的国之柱石。



好一会,正当李祗想好应对,要开口说话之时。薛白示意了薛崭一眼。



薛崭于是纵马上前。



他的战马也是桀骜不驯,一踢就跑,险些撞到李祗,长嘶一声才收住。



场面有些混乱,薛崭却已拿出一封旨意宣读起来了。



内容也简单,因李璘叛乱,让薛白不必回京,速归范阳镇守。



另外,李祗治理不善,使李璘的人过境刺杀薛白,罢其山东道安抚使之职,回京叙用。由浑瑊暂代其职。



听罢,李祗黯然无言,他知道这旨意是真的,圣人不分是非,眼下只顾着要安抚住薛白,而薛白也借机举荐浑瑊为安抚使。



如此一来,他堂堂一道安抚使,已命令不了一兵一卒动手杀薛白。



薛白以寥寥数骑入城,不仅毫发无伤,还始终是一副正气凛然的坦荡模样。(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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