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遂也把小姆指翘起。



他已向李琮打听过了,她名叫李伊娘。



李月菟已上前,凑到李伊娘身边,低声说起来。



“今日圣人赐宴太池,我借机来看看,你们若有什么缺的,与我说,我过些日子去求高翁给你们送过来……”



“好,书和丹青,都没有了。”



李伊娘平素不太开口,说话很不流利,声音也轻,看向薛白,问道:“他是谁?”



李月菟先看了薛白一眼,以眼神问询他是否能表明身份,薛白想了想,点点头。



“你喜欢的骨牌、诗词、故事,便是出自他,他便是薛白。”



有一瞬间,李伊娘眼睛一亮,须臾又黯淡下来,也不看薛白,小声向李月菟问道:“那他是男儿吗?”



“是吧。”



“我还未见过男儿。”



“他这次来,是有一个出掖庭的机会,想问问你。”



李伊娘依旧没有惊喜,摇了摇头,道:“我出不了掖庭的。”



“为何?”李月菟道:“这么多年,你至少告诉我原由。”



李伊娘抿着嘴不语。



见此情形,薛白上前一步,执礼道:“和政郡主,我可否与博平郡主单独谈谈?”



“不可。”



旁人未答,葛娘已先开口。



李伊娘并不看人,兀自低着头,道:“让他与我单独谈谈。”



“葛娘放心吧,我知道他要谈的是何事,不会害郡主的。”李月菟只当薛白是要谈安庆宗之事,有心留下但她还得去看韦氏,拉着李虫娘道:“虫娘,你随我去见母亲吧?”



“好。”



葛娘只好送了她们退到庭院外,远远看着,防止薛白欺负李伊娘。



……



殿中,李伊娘感受到薛白一直在盯着她看,干脆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回去。



“你说能帮我离开掖庭,但你知道我为何被关押在这里吗?”



薛白道:“我现在还帮不了你,那是骗和政郡主,让她带我来看你的谎言。”



“你为何要来看我?”



“若要让你离开掖庭,只有等三庶人案翻案,我现在还做不到。但你若相信我,早晚会有那么一天。”



“我为何要信你?”李伊娘道,“我不认识你。”



“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李伊娘有些茫然。



薛白犹豫着,决定改变原有的计划。



他原本只打算徐徐图之,今日只是来观察。



但方才看到李伊娘这么多年一直不与人透露她被幽禁的原因,他判断她是个口风很严的人。



现在冒充李倩,没有好处,只有危险,更容易取信于人,而只要李伊娘不说,那危险就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大。



值得一博。



于是,薛白走上前蹲下与她平视着,道:“我是你兄弟。”



“兄弟?哪一个?”



薛白伸出三根手指。



“不。”李伊娘摇着头,整个人都在向后躲,喃喃道:“不可能,你骗我。”



“为何不可能?”



“我不会说,你别再试探我了,我不会说的。”



薛白观察着她的反应,试探地问道:“你觉得我已经死了吗?亲眼见到了吗?”



李伊娘大惊失色,眼神中浮起深深的恐惧。



但她的反应却很镇定,伸出手,似乎想戳一戳薛白,看他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一根手指缓缓往前伸,终于,触到了薛白的鼻尖。



他没有躲,感到她的手非常冰,比颜嫣的手要冰得多。



“我不知道。”李伊娘道:“你……是谁?”



薛白目光坦然,态度诚恳,道:“我会是你在这世上最亲近、待你最好之人。”



说罢,他背过身,掀开衣领。



李伊娘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让他稍稍挪动到窗边的阳光下,向他的脖颈后方看去,见到了三处连在一起的烙印伤痕。



“原本的疤痕已经烫掉了。”薛白道,“张九龄公不想让人知晓我的身世。”



说罢,他等了一会,一直没等到李伊娘说话。



但有一滴水珠落在他脖颈的疤痕上,微微有些温热。



“我亲眼看到……看到你被打死了啊……”



“眼见不一定为实。”薛白道:“我本已死了,但睁开眼,发现我还活着。”



~~



咸池殿。



李林甫饮了几杯酒之后,头痛欲裂,神志渐渐不清。



他不记得自己发病时是什么样子,但听家人说过,此时便预感到自己要发病了。



“薛白去了何处?”他招李岫问了一句。



“想必是见了姚思艺。”



“不管他。”李林甫低声道:“待这一折结束,我得告退了。”



“孩儿这便安排。”



李岫向戏台上看去,只见李隆基还在扮玉皇大帝。



可见,不管是宰相还是圣人,心底最深处的盼望都是一样的,想长生,想成仙,所以一个自诩仙官、一个扮作玉帝。



唱旁白的戏腔响彻大殿,这一折马上要落幕了。



“帝临玉京,俯看人间,东海一片白云,列岳五点青山……”



大殿另一边,吴怀实转头向外看去,眼看圣人都要唱好戏了,姚思艺竟还没安排好,不由皱起了眉。



当年薛白到偃师上任之际,他让薛白帮忙带家书,实则是给了莫大的帮助,没想到一番好心,最后却被薛白摆了一道,倒让宫中宦官们以为他是好欺负的。



今日只看薛白如何决择了,若真能管住裤腰带,吴怀实大不了就继续赔着笑脸。但只要敢进承香殿,那便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正想着,姚思艺终于过来了。



“安排好了?”吴怀实问道。



“已经往那边带了。”



“好。”



吴怀实遂使了一个眼色,当即便有小宦官领了命前去安排。



很快,有宫婢慌慌张张地赶来,向高力士低声禀道:“高将军,奴婢好像撞见,有外臣到承香殿行窃。”



高力士闻言,不动声色,只一个眼神,便安排了一队内侍前去查看。



安排过此事,圣人也唱好了一出戏,他连忙过去服侍。



……



此时,李林甫正在李隆基面前行礼。



“圣人今日这一场戏,冠绝古今啊。”



“哈哈,久未听十郎歌喉了,今日尽兴,当再奏一曲才是。”



“老臣亦盼着再与圣人谈论音律,只是庶务还未处置,不敢耽误了……”



“右相且慢。”



高力士上前,先是与李隆基耳语了一句,之后道:“右相只怕不该此时便离开。”



李隆基兴致正高,最不愿有人扫兴,听闻宫中竟能出了贼,遂有意交由高力士与李林甫合办,遂道:“十郎且不急着走,听高将军说发生了何事吧。”



“老臣遵旨。”



李林甫无奈,只好应下。



安排过此事,李隆基走向御榻,举杯道:“春日宫宴,良辰美景,朕既赋了诗,唱了曲。该轮到众卿赋诗了,凡佳作,必赏!”



此言一出,气氛愈发热烈。



吴怀实感受着这气氛,心想,御宴赋诗,自是少不得薛郎的。



可惜,薛郎还未回来啊……



(本章完)(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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