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下了种,每日要挑几十斤的粪水,好不容易看它冒了苗,怎就又不是小人的地了?宋管事说,宋家供我的口粮,我还当是拿粮食来买我的田,可谁知道那是要我们一家子当宋家的奴隶啊?小人都不识字,手一摁就把娃儿也给卖了啊.….”



类似这样的冤情已经说了很多,状纸越写越厚。渐渐地,人们已听厌了这些,迫切地只想看到结果。



但只有苦主,被告却是都没来,哪怕是涉及其中的管事、奴仆也不肯到场,薛白自是无从问话。



“若是一个大户都不来给交代,说这些有什么用?”



“县令好像睡着了…..”



交头接耳声中,薛白若是这样能审而不能判,对他的威望亦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此时,再次有人赶到堂上。



“县令、县尉,令狐少尹已经到了!”



“什么?”



吕令皓前一刻还有轻轻的呼噜声,闻言瞬间惊醒过来,道:“快,快去码头相迎啊,仪仗……哎,薛县尉,还不快散堂。”



“被告不来,大案尚未审明,如何能散堂?”



薛白竞是当众这般顶撞了一句。



如此强势作派,倒是让围观的百姓都感到了信心,人群中有人甚至惊呼了一声。



吕令皓只想去迎令狐滔,已急得站起身来,急道:“还审?事有轻重缓急….”



薛白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案子还未审完,坐回去!”



许是因为围观的人们都太过安静了,这一声惊堂木格外得响。吕令皓被吓了一跳,甚至忘了自己才是县令。



“你审得了吗?”



忽然间,一声怒喝传来。



有人用水火棍把围观的百姓格开,一个红袍官员在金吾卫的簇拥下大步走来,板着一张让人望而生畏的脸,正是河南少尹令狐滔。



一时间,吕令皓骇然色变,而随之而来的众人心中也有了判断,知这案子是审不了了。



李腾空是跟着杜家的队伍来的县署,到了才发现,杜家反而被挤在了外面。



杜有邻与杨齐宣说是微服私访,可到了偃师县,一身常袍的杜有邻根本没有官绅肯理会,反而很受排挤。



李腾空面上淡定,见这情形,只好以她相府千金的身份赶到前方。



“十一姐。”



李十一娘听得呼唤,回过头来,忙吩咐道:“都让开,快护着她过来……十七,你与我说,你方才与杜家二女商议什么了?”



“为何这般问?”



“杨郎打听的,我看是偃师这些人想知道。可见薛状元在地方上很不顺,我早与你说了,要劝他走太府的路子,当地方小官的路多难走啊.…..”



说话间,她们也跟着队伍进了县署。



李季兰对政治并不敏感,已有些雀跃地想要见到薛白,遂快走了几步;李腾空反而放缓了步伐,把目光转向了周围的农人。



整个队伍里,唯有她如此。



她看到了在长安、洛阳都不曾看到的一张张瘦削的脸、一双双麻木的眼。很奇怪的是,从长安到这里的一路上,包括在洛阳时她随阿姐到郊外去踏青,也见到了很多普通百姓,却没见过有这么瘦的。



仿佛是薛白把所有藏在犄角旮旯里的百姓全都找出来了一般。



站在外面这些人若是麻木,往里走,那些在公堂上哭诉的人们则是苦色。没什么气愤的表情,只有一种淡淡的、绵长的苦,但带着种永无出路的绝望感。



只在寥寥几个仰头看着公堂的人的眼中,能看到亮晶晶的期待。



李腾空转过头,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薛白拍响了惊堂木。



红袍高官带着一个华袍锦衣者上前怒喝。



李腾空看向薛白,虽无一言,已知他想要完成的是什么。



她相信他能做成,不是因为彼此交情。而是从长街挤到县署这一路上,她已察觉到了支持着这个县尉的力量。



下一刻,令狐滔的喝令声才响起。



“你审得了吗?!”



听在李腾空耳里,这是个问句。



而此时的情况看在许多人眼里其实已是毫无疑问的了——薛白审不他们甚至都没想过要让薛白回答。



但薛白在片刻的滞愣之后还是回答了,其实这片刻的滞愣还是因为与李腾空对视了一眼。



“我得审。”



“老夫历任剑南节度使,以右羽林卫大将军致仕,薛白算什么?”



宋之悌在说话时,刁丙一直没吭声,而是打量着陆浑山庄的陈设,猜那些物件的价格。



他在怀州抗税杀了差役时,是真饿得前胸贴后背,连脸颊都是无力的,可见有多穷,这些年贩铜铁,他自问也见过些好物件了,一开始看宋家,还存了比较的心思。



毕竟大家都是住在山里。



可惜,根本没得比较,刁丙脚底下踩的还是一双破草鞋。



随着对话的进行,宋家的气势越来越高,已完全凌驾于他们,以至于让人重新感受到自己是只蝼蚁。



刁丙转头看向外面,眼神有些焦躁起来。



他们兄们俩,看似刁庚更粗鲁些,其实当年先提刀杀人的反而是刁丙。这次,本来是樊牢说投靠了非常了不得的大人物,要跟薛县尉做事。



但此时,刁丙做事,反而更多的是有一股子怒气。



“后果自负?”宋之悌反问了一句。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指向姜亥,更指向了姜亥身后的万顷良田,以无力气却极有力量的声音表达了对自己一生成就的满意。



“后果就是,没有人能撼动宋家分毫…….”



“死吧!”



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刁丙猛地冲了上去。



穿着草鞋的臭脚重重踏在桌案上,杯盘一阵晃动,他一拳击出,“嘭地就砸倒了挡在面前的宋添寿。



宋之悌不愧是当过节度使的人,眼看着铁锤一样的拳头在前面把管事砸出血来,犹能处变不惊,喝道:“来人!”



姜亥转头看去,见二郎山的汉子们提着刀向这边跑来,同时也有更多的宋家护卫赶过来。



“尻!解我的绳啊你们这些蠢材!



刁庚从靴子里拿出一只匕首就去割姜亥的绳子。



堂中的宋家护卫既知放进来两个走私贩,本就身佩短刀防备,此时纷纷拔刀砍向他们。



“尻!尻!”



“尻!”



姜亥是真的气疯了。



杀人他是越来越娴熟了,没想到这次带的走私贩子不讲究,眼看着一把刀劈下来,而自己还被绑着,怒吼不已。



“噗。”



刁庚还是会杀人的,匕首一捅,先捅倒了一个护卫,再继续割姜亥的绳索。



这一刀,姜亥如猛虎出笼,眼看宋家众人拼命护着宋之悌逃,他也冲上去,提起桌案当作盾牌,挡住那些护卫们劈过来的刀。



“老狗!不是镇守一方吗?逃?拿命来吧!”



这是没刀在手的情况下的心理恫吓,众人却早已拥着宋之悌转过了影壁。



姜亥回头看去,终于见胡来水冲进了堂里。



“接着!”



胡来水手持双刀一斩,抛了一把刀过来,咣唧掉在地上,姜亥刚要捡,已有人抢先拾起、提刀冲刺,这人却是刁丙。



刁丙方才赤手空拳没杀掉宋之悌,此时有刀在手,气势顿时不同。



若说姜亥杀人是战场上的勇猛,刁丙的风格则是拼命,一种被逼到绝境只好不惜代价也要与对方玉石俱焚的拼,与他平时爱惜物品的吝啬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他才砍了两个人,宋家的护卫就怯了,保护主人逃,可惜这种情况已是狼入羊群。



“噗。”



刁丙听到的不是血在流,而是铜钱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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